語聲落定刹那,落弦腳邊頓時有銀星迸開。星屑朝四麵八方飛射,在空氣中劃出的光線仿佛於無形的牆麵之間往複折疊,濺出的星光四衝六達,循環往複。不過轉瞬,星芒瀲灩的無數光線已經如籠子一般將兩人籠覆其中,連同東方玥身後那張不見全貌的巨網。東方玥眼底的驚愕一閃而逝,身周浮動的的危險氣息卻如膨脹的雲絮彌漫。他微眯起眼,盯著自己前方的少年。“你……”“在下花辰。”淡淡語聲吐落空氣,如皓月清輝,如風枝露葉。“原來你也使用了禁術!”“是。為了阻止你。”東方玥忽然放聲大笑。“花辰啊花辰,千年之前你沒能阻止我,難道今天你就能阻止我嗎!”“可你別忘了,現在的你也不比當時的你!”話音未落,落弦五指一收,腳底銀色圖騰陡然浮現。他並不認識那些陌生的圖案,也看不懂上麵古老的咒文,甚至不知道真正在操控軀體的到底是自己還是花辰,隻是無端地能感覺到,這每一根線條每一句咒文一直都沉睡在他的血液裏。而它們現在正要蘇醒過來,跨過幾千年的時光,卷挾幾千年的風雨,脫離六道輪回,超越滄海桑田——“封神之印!”“妄想!”東方玥揚手,身後暗紅的網猛然溢出大片蛛絲。蛛絲如紅潮,頃刻便將周圍宛如龐大牢籠的銀色光線裹住,陰邪之氣大盛。落弦不明白為什麼東方玥的原形是東皇太一,使用的術法卻沾滿邪氣,但眼下並無時間計較許多。不需花辰指點,他已抬手撚訣。“火舞!”一小簇火苗突然跳出空氣,在召出的風絲中流動蔓延,呼嘯成一條火色巨龍,盤旋著燃盡蛛絲,將銀線點染上火色,一如昏曉之界千萬交錯的弦。腳下咒文如蛟如藤注入籠中,星屑流瀉的光線漸次拆分疊合,以一麵巨大圓陣的姿態閃現在落弦和東方玥之間。咒法完成,封印在即,落弦卻沒有立刻結印。花辰:落弦?落弦:等等。“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了,眾神的時代已經過去,你本來就不應該再幹涉這個世界。”東方玥不怒反笑:“那你怎麼還不動手?”“花神隱在哪裏?請你告訴我。”東方玥低低的笑漸漸轉為仰頭大笑。“你笑什麼?”落弦皺起眉頭,不明白此刻在心底翻騰的怪異情緒是什麼。東方玥笑著搖頭:“該說你的運氣是好還是不好呢?總之,我就如你所願吧。”東方玥周身繚繞的煙氣終於散盡,身後暗色的巨網也終於顯露出真正的麵目——那血色蛛絲聯結的中心,躺著一名渾身浴血的少年。而織成這張大網的無數絲縷,全都歸結在他心髒的位置。落弦呼吸猛地一滯,心底的怪異情緒猛漲,撞擊胸腔,堵得他發聲困難。“花……花神隱!”隨著這一聲叫,那股情緒終於決堤般洶湧而出,侵占了他的每一根神經,如蟻噬咬。他終於反應過來,那種情緒,是擔心,是焦慮,是恐懼……一抹快意自東方玥的唇角揚起,他玩味地打量無法動彈的花神隱片刻,轉頭看著落弦:“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能使出那麼大的邪氣。現在你知道了,那邪氣並非出自我,而是你很看重的家夥啊。”“你對他做了什麼!”怒火在胸中衝撞,緊握的拳頭卻不知因何微微顫抖。“你指邪氣嗎?這可跟我無關,別忘了,他是因禁術形成的不完全體,身上的罪孽可以說是與生俱來。你剛才也說了,他是‘髒兮兮的東西’。”“你……是你催發了它!”東方玥眼中忽然生出一絲意外,旋即他笑笑:“沒想到阿弦也有不糊塗的時候。不過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真的要對我使用封神之印嗎?這種咒術至多隻會封印我,但對於花神隱……他可是會被認作汙穢被消除得幹幹淨淨的。”手在顫抖,抖得厲害。他確實——……確實剛才對正體不明的巨網感到嫌惡了。……確實用流火之術燒掉花神隱的血液了。……確實打算把那張網跟東方玥一起解決了。——確實差點就殺掉花神隱了。落弦,不要猶豫。如果現在放棄,我們會很被動——花辰的意識把落弦的思緒拉了回來。“可是花神隱……花神隱他……”花辰:不要再意氣用事了,這於他也是解脫。而且你很清楚,我們背負的,是整個世界。腦海裏是花辰的催促,落弦的視線卻穿過封神之印,透過東方玥得逞似的目光,落在了那張血網之中,少年毫無血色的臉龐上。那些十分久遠的聲音就朦朦朧朧地飄到了耳際——“我……是誰?”“我們做朋友吧。”“阿弦說的話,很重要。”“阿弦,生日快樂。”“羽靈石跟小葉,當然是小葉重要。可是阿弦,跟你比起來,它們都不重要。我在乎的不是羽靈石,我在乎的是你。”……“阿弦……”似乎有人在叫他。“阿……弦……”真的有人在叫他!那聲音仿佛來自巨網的中心,來自上麵的那名少年。落弦猛然凝聚視線,看見花神隱震顫著眼皮睜開了眼。他的目光很渺茫,卻確確實實地碰觸到了他的視線。“阿弦……不要……管我……”花神隱一字一句,每咬一個字,就有鮮血從唇角溢出,彙入到身周的血網中,“我本就……不該……存在……”我不應該存在於此。——這句曾經無數次盤旋於腦海的話,再次浮現眼前。刻骨的痛自四肢百骸泛起,將夾雜困惑的情緒蕩滌得幹幹淨淨。“胡說!”落弦攥緊拳頭,封神之印頓時如同碎裂的玻璃崩落下去,星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