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惜遙站在原地,又撕心裂肺地喊:“烏鴉,你把阿爹還給我!”
烏鴉一頓,回過頭來,神色奇怪地看她。過了半晌,喉結才動了動:“你……”欲言又止,接著轉頭,一手憑空捏著個鈴鐺,每走幾步,便輕輕晃一次。
不過才走幾步,便好像與惜遙隔了幾重山。惜遙知道再也追不上,隻好軟坐在院門口哭。
那時惜遙十三歲,家裏隻剩她一個人。因為她時而瘋癲,時而清醒,又常常報憂不報喜,鎮裏的人都不喜歡她,幾個遠房親戚見了她也如避蛇蠍。偶有好心的人見她可憐,會買給她幾個包子。也偶爾幾個不怎麼好心的人見她可憐,丟給她幾個包子。
惜遙也不挑剔,隻要能填飽肚子的,她都會撿起來吃,管他髒不髒的。
一天,惜遙正撿起地上的包子塞進嘴裏,眼底倏忽映入雙幹淨的朝靴。接著腰間佩玉的少年屈身蹲在她麵前,白淨的手指輕輕拿掉她嘴裏的包子,然後笑容明朗地看她:“別吃這個,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惜遙抬頭,對上他幹淨又明亮的雙眸,一怔,隨即逃似的跑開了。
他提著衣裳便追,身後忽有家丁趕來勸住他:“離公子,我知道你心好,但是不該管的人還是別管啊,那姑娘啊——”說著做出個忌諱莫深的樣子:“不幹淨,但凡和她沾上,非凶即死!”
少年抬起濃黑的眉,哦了一聲。
惜遙第二次遇見他,仍是那樣的場景。他從她沾了泥的手中輕拿出食物,接著不知從哪掏出個繡著雲的絲帕替她擦臉。雖是那樣不堪的場景,但當惜遙看到他明亮如熾的雙眸時,還是不爭氣地羞紅了臉。
有了第一二次,自然就有了第三四次,再接著就有了無數次。後來惜遙慢慢才知道,他是鎮裏大戶人家的公子,叫做司離。
“所有人都打我罵我,避我如瘟疫,隻有你沒有。”惜遙靠著華茂如蓋的大樹,眼神望著遠處延綿起伏的青草丘,漫不經心地對司離說。
司離並肩坐在惜遙身旁,雙手扶膝遙遙望著同一處,漫不經心地說:“一個女孩子家,難不成要做一輩子的乞丐嗎?”天邊霞光如織,遠遠連著一派青色的地平線。
惜遙當然不想做乞丐,任這世界沒有人想要做乞丐。惜遙轉頭看著他明朗的眉目,頗無奈地搖頭:“我也不想做乞丐的,但有時候想想,天地之大,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如果不用做乞丐,你想做什麼?”
惜遙一笑:“一時我還真想不到做什麼。”
“以後來司家吧。”
惜遙低頭又飛快地抬頭,撞上他眼眸如熾。她盯著他半晌,未見他眼睫顫動分毫。她想點頭,卻又垂下眼睫,搖了搖頭:“我本來不該來到這世上了,所以成了禍害,但凡和我至親的,都被我害死了,所以這些年我連朋友都不敢結交,怕害了他們。”
司離歎氣,溫熱的雙手捧起她的臉龐,與她直視:“生死各有天命,既然上天讓你來到這個世界,必有一定的緣由,你不用妄自菲薄——”
她打斷他:“司離你不懂,我和別人不一樣……總之我不想害了你。”
自那以後,司離知了惜遙倔強的脾性,沒再管她。隻是在她乞討時會暗中讓人丟些銀子給她,或者偶爾端盤叫化雞與她坐在樹下共食。偶爾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司離也會率先與她分享。惜遙雖是乞丐,卻比同行乞丐的生活水平高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