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胡老太太,這個家裏還有多少人心中期待胡碩挺不過這一晚呢?
胡萊不知道,也不願意知道,她隻覺得這個家名義上是她的家,這些所謂的家人身上也都流著和她相近的血脈,可真正親近的卻寥寥無幾,尤其最為至親的那個男人,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離他們很遠。
無論她如何努力忽略那些貪婪與刻薄殘忍的過往,竭力討好,取悅他們,換來的都是這樣毫不動搖的冷酷無情。哪怕是一條狗,在快要餓死的時候受了他們的恩惠,也必定會在他們病危的時候急得團團轉,有些人真的是喂不熟,連狗都不如。
“啊……啊,真是太好了!”胡老太太言不由衷地道,盡力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我這個心啊,總算放下來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巨大的失望和恐懼壓住了胡老太太,無論再怎麼會做場麵,此時她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來了,隻能尷尬地和胡萊兩個人麵麵相覷。
胡萊懶得看她繼續這拙劣的表演,直接道:“我去縣裏一趟。”
“去縣裏做什麼?”胡老太太條件反射地問:“去請大夫嗎?你哪來的錢?”
胡萊說:“我沒錢,所以要去縣裏借。”
“去縣裏借做什麼呢?”胡老太太給她出主意:“去找郭地主!不……不行,得去找沈天霸!我和你說,老五的病我算過了,少也要往五六百兩銀子裏算,郭地主未必肯拿出來,沈天霸可就不一樣了!你知道他家多有錢嗎?幾百兩對咱們來說是幾輩子都攢不下的錢,他們家鬆鬆手就滑出去了!”
胡萊看著胡老太太,像是在看什麼奇怪的動物:“我們和他什麼關係,他好好兒的為什麼要給我這麼多錢?”
“怎麼沒關係了,五丫頭不是他救的嗎?這說明你們和他有緣分!”胡老太太似乎完全意識不到胡桃當初為何會被沈天霸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順手兒再去他家求一求,老五的命可不就救下來了!”
胡萊微微笑了笑,半晌道:“再說吧。”
胡老太太哎了一聲,見胡萊始終不接她的話茬,隻得支支吾吾地言明自己的意思:“三丫頭……我和你爺他們商量過了,咱們家就算全都賣了也沒這麼老些錢,就算去借,咱們家既沒有值當的家底,也沒有過得去的保人,還是不要動這個心思了。老五的病……看他自個兒的造化吧!不是咱們狠心不救他,是咱們家太窮,無能為力呀!”
胡萊嗯了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家走了。胡老太太看著她的背影,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沉重的緣故,胡萊沒有平常那樣快的腳程,趕到縣裏的時候已經是接近晌午了,鄧老三正在和家人一起吃晌午飯,看到她來又驚又喜。
“丫頭,好些時候不見你了,兵荒馬亂的真叫人心裏懸得很!最近怎麼樣?得,先別說這些,上炕吃飯!”
胡萊本來還想和他客氣一番,架不住鄧老三真心請她吃飯,死活拉上了飯桌,親手給她盛了滿滿一大碗米飯,還用飯勺子撳得紮紮實實的,幾乎硬的筷子挑不動。
鄧老三的家常飯很樸素實在,大盆的燉豆腐,炒麵筋,大白菜和燜茄子,葷菜是一樣木耳肉絲。他不住地把肉絲往胡萊碗裏夾,就連木耳肉絲的肉汁也拚命往胡萊碗裏倒,怕她客氣不好意思。
“不知道你來,沒來得及準備什麼好的,吃個現成熱乎勁吧!”鄧老三說:“晚上咱們喝酒,八個海碗的席請你!一直欠著你的人情,心裏怪不舒坦的!”
胡萊看出來,要是先不把飯菜給吃了的話,那些話恐怕是說不出口了,隻得老老實實按照鄧老三的意思把碗裏的都給吃了,正好她空著肚子趕路也有些餓。
吃飽後,鄧老三帶著胡萊去了偏廳,叫人端上來兩杯消食茶。
“丫頭,這段時間你都去了哪兒啦?你不知道,鬧天軍的時候我親自趕著車去你們那一帶找你,可惜莊子裏的人都跑盡了,也不知道你下落,我這心裏怪惶惶的!後來我托你的福,找了個關係混入了沈家堡,也曾托人順道去外頭打聽你,隻可惜一直沒消息。”
“真巧,我那個時候也在沈家堡呢。”胡萊笑了:“在地字街上。”
鄧老三愣了愣,猛地一拍大腿:“這叫怎麼說來著,我住在人字街!橫豎我那麼辛苦找你,咱們就隔著一條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