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州以北。
天飄起了雪,雖不大,但細如麻子,砸在玻璃窗上“叮咚”作響,仔細一聽,才分辨的出來,這不是雪花,而是雪珠。
車子搖搖晃晃駛向最北端,在繁山盡頭,那裏有個深千丈的洞窖,有侍衛站在洞口邊,他們的手裏還各拿著火把。
車子在洞口前停下,王中超下車打開車門撐起傘,兩個侍衛還在打哈欠,冷的直哆嗦,見到單其瑞突然出現在這裏,皆是嚇了都一哆嗦:“總司令……”
單其瑞抿著嘴,看了他們兩個一眼,說道:“夫人在哪裏?指路!”
王中超點了另一根火把,跟在單其瑞的身後照明。
這個地勢甚是寒冷,特別在深冬裏,刮起來的風就像尖刀一樣割在人的臉上現在又下起了冰珠,落在臉上還真是像人一掌打在上麵。
他們一直走一直走,往裏不知走了多久,隻見越來越明亮,手裏的火把也就用不著了。到了最深處,就是繁軍的重大監獄所,一間一間的,都是用沉重的鏈條鎖著的鋼鐵,裏麵有哭喊聲,有求助聲,隻是不知道姚如雲被關在哪裏。
大概是走了太久,單其瑞有些不耐煩了,他對著前麵領路的那侍衛嗬道:“站住!你是在戲弄我嗎?!”
那侍衛轉過身子來哈腰:“不敢總司令……”
“你都晃了那麼久了,姚如雲到底在哪裏?!”
“就在前麵了,總司令……”
“我告訴你……”單其瑞突然脾氣大的可怕,他一把揪起那侍衛的領子,說道,“要是她的命沒有了,你也不要活了!”他一鬆手,那侍衛仰天摔在地上,袖子一揮,“給我滾!”
王中超在單其瑞身後嚇得不輕,他的每一字每一句,王中超都會哆嗦一下身子,仿佛是劈頭蓋臉的罵在自己身上一樣。
王中超偷偷看他的臉,他的臉在昏暗的火光下的輪廓不是很清楚,但卻滲透著怒氣,他的手已經攥成拳在“嘎啦”作響,仿佛一瞬間,那骨頭就碎掉了。
他本就心情不順暢,外界因素將他壓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而他就隻能壓在心底,任誰他都不肯說,也不能說,最主要的是姚如雲,他根本就一字都不能在她麵前提,就算是做錯,就算是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來,他仍舊寧可她恨他一輩子。
但同時,唯有他自己覺得,其實在姚如雲麵前,他是最沒用最無能的一個。
他往前走,往前挪動著腳步,他很努力,可是為什麼邁不開更多的步子?他不知道在害怕什麼,不知道在猶豫什麼,前方像是有黑暗要吞沒他一樣,漸漸的,他站在離眼前那個監獄不遠處的位置停了下來。
光線本就不清楚,裏麵很模糊,他看不見什麼東西,隻是給他的感覺隻有一點點的溫暖,他讓王中超不要再跟著自己進去,他獨自一人艱難往前。
有裏麵的侍衛上來開鎖,門“吱嘎”一聲推開,鏈條掉地的聲音仿佛是雷打在地上,讓裏麵的人很小聲的嚶嚀。
發絲垂落,如潑墨,如瀑布,如絲緞。姣好的麵容白皙光亮,甚至透著微紅,她的臉上有淚痕,隱隱泛著光亮,閉著眼睛的她,仿佛嘴角還有苦澀的笑意,微淡的淒美,卻著實讓人心疼。
這裏吹不到風,隻有燭光的溫暖,為她準備的床榻也幹淨,她閉眼躺在那裏,微弱的呼吸,靜靜的,還可以聽的見她的心跳聲,緩慢的優美。
她穿著最平凡的著裝,是件白色的旗袍,不知是誰為她換上的。她的身上有淡若的幽香,像是罌粟花的味道,那樣吸引人,那樣讓人嚐了又想嚐。
單其瑞走過去,在她身旁蹲下來,小花生並沒有沉睡,她在角落抬起頭來,瞧見單其瑞在這裏,剛想開口稱呼的時候,單其瑞隻是擺擺手,做出禁噓的手勢。
他指了指床榻上的姚如雲,微啟唇瓣隻道出一字:“她……”
小花生知道他要問什麼,隻是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沒事了……夫人剛睡著。”
單其瑞點了點頭,他伸出手想要去碰碰她的臉,卻在剛要觸碰到的時候又停止了,小花生看的到,他的手在半空中無力的顫抖,好似他的情緒在極力的控製,那樣小的一個動作,不知為何他要這般控製。
他的手指蜷縮了又伸直,伸直了又蜷縮,緊接著握成了拳頭,慢慢垂下去,他歎了口氣,微微低下頭去,光線落在他的側臉,在他眼裏閃過一抹愧疚。
她躺在他麵前,氣息離他那樣近,卻是又那樣遠,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在抽搐,好似牽動她體內的某根神經,突然有眼淚從她眼角滾落了出來,單其瑞聽見她在呢喃:“媽媽……”
他的心裏有痛楚劃過,頃刻間像是刀子往上麵劃,暗湧襲上來,他抬起頭,他不知道她是在喊自己的母親,還是在喊他的母親,隻是他覺得難受,覺得心痛,覺得對不起她。
是,他本就是對不起她。
他終於伸過手去牢牢握住她的手,對她說:“是……我在這裏……”
“媽媽……”她又喃了一聲,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來,她在說夢話,“我可找著你了……你不知道……我一個人是有多孤獨……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他……”
單其瑞突然想知道夢裏麵她會說些什麼,他隻是一時的聽見她這樣說夢話,他隻是想知道而已:“他怎麼了?”
他注視著她,握緊著她的手,過了好久,可是他都沒有等到她再與他說話,她撇過頭去,抿著嘴重新睡著了。
他突然好想失望了,盯著她的眼神一點都不肯放,好似在渴望著她能夠再次說些夢話,或許隻有夢話,才會讓他覺得是真,才會讓他感覺心安理得。
在這裏逗留了好長時間,他終究是要回去的,單家終究不能沒有他一天不在,這天下,也不能沒有他。
單其瑞在她額頭上吻了吻,站起身子的時候替她將被角掖了掖,告訴她:“我走了,過些時候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