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黨一派軍心不穩,瞬時不知多少朝臣歸入王黨,但更多的選擇紛紛踏向右相門楣。
一時間,薑黨衰微,薑家光景,一如當年被排擠出的蕭家,讓無數人唏噓不已。老一輩的爭鬥中,薑家勝了蕭家,然而蕭家後出的蕭衍卻將薑家再勝一籌,明白人都看得清楚,若是薑太尉這次輸了,薑家已經拿不出一個更優秀的後輩來與之抗衡,屬於薑家的時代將會就此過去,再無往日光景。
另一邊,秦聲的案子交由三司會審,正一點點按照燕軻所計劃著的方向走,薑希明說是為了為“避嫌”托病在家中修養,不問朝事,也不知暗地裏在搞什麼小動作。
熙平朝局的波濤暗湧已經擺到了明麵上,人們覺得右相控朝的大局已定,這熙平雖然表麵姓著“燕”,然而實際上已經姓“蕭”了。
段鍇和吳思敬去挑選人員的時候,常洛已經坐到了許綏寧麵前。
許綏寧對她的到來已經是見怪不怪了,以為她是要問秦聲的案子,卻沒想到常洛來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秦聲一案既已交由三司會審,那便全權由聖上決定,大理寺就不再插手了,今日學生來是想問問,太學這一屆學生,先生可有中意的?”
許綏寧意外她會問這個,“怎麼了?”
常洛明明白白知道許綏寧是王黨一派,卻也更加了解許綏寧的性格和為人,和那些愚忠的人絕對不同,觀念也並不陳腐,因此也就未加試探,直截了當地說了自己的目的。
“先生知道近日裏的朝局變動吧。”見許綏寧點頭,她繼續到,“如今眼見薑黨衰微,雖說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三足鼎立局麵一旦破壞,右相恐怕會趁機擴大勢力,現今該是要建立起自己的力量,錯過這個機會,以後等到蕭家勢大,再要翻身,就難了。”
“你想培植王黨勢力?”
“是,也不是。”
許綏寧疑惑不解。
常洛坐直,“先生認為,何為忠?”
“上事於君,下信於民。”
“如今朝堂變動,暗潮洶湧。人人勾心鬥角,王黨一派,忠心自不必說。隻是聖上所想為何,先生可清楚?”常洛不等許綏寧回答,自己便接上了話,“聖上這麼多年被蕭、薑兩家牽製,當務之急自然是要重掌大權。為權之事,心就未必在生民之上。如今熙平雖然強盛,然而北有北越虎視眈眈,流寇屢次擾我邊境,即將繼位的大皇子更是野心勃勃。南麵南壤雖已為我屬國,但新任女王勵精圖治,又有太傅陸恪輔佐,未必願意一直居於熙平掌控之下。禹州如今已經變亂,熙平如今表麵雖安,卻是危機四伏,當今的出路,我等不應該隻為聖上著想,更該為國為民著想。”
許綏寧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別於王黨、蕭黨,再建一支‘清黨’?”
常洛點頭,眼神希澈。
“可在右相眼底,又該如何?”
常洛輕輕挽唇,“厚積薄發,百川歸海。”
許綏寧眼中光芒閃動,這正是他所想而一直不得解的,也正是他一直對於蕭衍的敬重與厭惡的矛盾之中苦苦掙紮而不得出的問題,他要的,本就不是加入此等黨派之爭,就算是王黨,也是黨派。常洛這一句話點醒了他,所謂“清黨”,何須在右相手下謀生存?清之為水,化物於無形,隻需要有這樣一幫人,根本不需要有什麼勢力,有什麼黨派。
他麵前這個女子,短短一年時間,竟成長了如此多。
沉穩如玉。
磨去了棱角,被打磨得更加光滑,璞玉已經被開發了出來。原先走到何處都乍出的鋒芒,如今已經變成了內斂的華光,看似隱忍,一動驚人。
許綏寧提筆在紙上寫下兩個名字,推給常洛。
常洛將那兩人的名字看了一眼,把紙揉碎,扔入火盆。
火舌一下子竄高,映得女子的笑容明豔動人。
“今後,還望先生,多多關照。”
有人若有所感,從淺寐中睜眼,目光越過窗欞,穿過街道,看向那個他本看不到的身影,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