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軻冷眼看著，蕭衍這是在避重就輕，說是自己有罪，卻其實是在說這奏章上所說是胡編亂造，說自己不信任他，故意以此來為難他。
燕軻正想要說話，蕭衍卻在他之前開口。
“臣有如此大罪，不應再擔當右相之位，請陛下另覓合適之人，允許微臣回家靜思。”
這下，不光大臣，連燕軻都被他這一行為震驚到了。喜悅僅僅在心頭湧現了一刹那，燕軻就已經冷靜了下來，他明白，這句話不過是一句空話，蕭衍的權力已經不僅僅是這個職位所帶給他的了，也就是說，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沒有這個職位，蕭衍“右相”的地位也不會有任何動搖。
“愛卿這是哪裏的話，愛卿為國事操勞無數，處處為百姓著想，尋遍朝野上下也找不到一個如愛卿這般的可當大任的人選了。”燕軻嘴上這麼說，卻仍舊不想放過奏章的事情，“隻是，朕既然接到這奏章，那也就不可能是空穴來風，愛卿以後行事還是多注意一些為好。”
“臣有愧，陛下如此說，臣萬萬不敢當，臣所做的不過一些微末之事，如今也被人如此指摘，無顏再擔此大任。請陛下請允微臣辭官。”
語詞謙遜，卻實則暗有鋒芒，不容拒絕。
蕭衍這是在逼他，如今真要準許了他辭官，朝中大小事務一時不可能找得到合適的人接手，更何況蕭衍掌管吏部，人員任命都要經他的手，怎麼可能有人坐的上這個位置。等過一段時間之後，朝政亂成一鍋粥，他的人再一施壓，他隻好再去求著蕭衍官複原職，落得一身不是，最終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他本來是知道前些日子蕭衍派厲馬公然闖入太學，還將常洛帶入厲馬大獄，行事越來越放縱，打算拿這件事好好敲打一下蕭衍，卻沒想到如今被反將一軍，如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心氣一上來，將茶杯在案幾重重一磕。
“陛下息怒！”
蕭衍反應極快地率先跪下。
他這一聲，讓後麵的大臣紛紛跟著跪下了一片。
“陛下息怒！”
燕軻這才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失態， “都起來吧。”
沒有人動。
“平身。”
還是沒有人動，仿佛有什麼重物壓在他們身上，把他們壓在地上，匍匐著瑟瑟發抖。
燕軻看著這場景，又看了一眼頷首的蕭衍，原本強壓下去的怒氣一時上湧， “朕說了，讓你們起來！”
“陛下，息怒！”
薑嫣在一旁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
燕軻自己又如何不知道，蕭衍這是在故意挑戰他的底線，故意要激怒他。這樣的事情，他已經做了不知道多少遍，而且次次成功。這個人，太清楚自己的痛處在哪裏。燕軻袖子裏的手慢慢攥緊。
說他是九五之尊，說他是天命之子，可這朝堂，卻不是他這個天子說的算的。下麵那些臣子，說是他的臣，如今早已不知道是誰的臣了。
就在這時，蕭衍最後的一句話徹底擊潰了燕軻努力繃住的最後一絲冷靜。
“既然陛下都說了，就起來吧。”
在聽到蕭衍這一句話之後，下麵的大臣紛紛站了起來。
燕軻一瞬間眼睛發紅，冷笑一聲，險些把案幾的邊緣捏碎，“甚好，既然右相如此說了，朕也難拂了愛卿的意思！即日起，罷了蕭衍的官職！”
說完一甩袖，直接就離開了。
“陛下！”
薑嫣一見燕軻離開，立馬起身跟了上去，路過蕭衍身邊時，極是怨恨地看了他一眼。
燕軻一離場，宴飲的氣氛瞬間就尷尬了起來，下麵的大臣麵麵相覷了許久，也沒辦法再坐下去了，紛紛起身，上前和蕭衍告辭離開。
殿外頓時一空，剛才的熱鬧仿如幻境，隻存在了一瞬間，就被刀光劍影繳了個粉碎，蕭衍掃了一眼桌上的殘羹冷飯，眼眸一轉，看向天邊那輪月，他順著長階下去，影子割碎了灑了一地的月光。
“不過，年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