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秦明傑出走(1 / 2)

秦敬堯在公社接受監督改造的那段時間,他的兒子秦明傑卻出事了。

秦明傑出的事,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本來,他在學校裏好好地教書。但文革亂起來後,學校就沒法上課了,娃娃也學會了造反,成天與大人們一起,參加批判鬥爭遊街。特別是他大被揪出來送到丫河口,他就成了一個專政對象的後代,整天無所事事,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該幹些啥。後來就和陳永康薑寶斌走到了一起。陳永康是他的同學,家就在學校隔壁,有事沒事,兩個人就愛在一起談論時局,發些感慨。而薑寶斌卻與他們不同,薑寶斌他大薑彪被萬年奪了權以後,他一夜之間由紅二代變成了黑五類,心裏既憋悶又不服氣,可沒有辦法,誰叫他成了走資派的後代呢。漸漸地,就和秦明傑,陳永康幾個,惺惺相惜,鑽到了一起。談到氣憤處,幾個人恨不得把萬年生吞活剝了才解氣。陳永康說,現在,縣上公社都有造反派互相奪權,他萬年能組織隊伍造反奪權,咱們為啥不能,咱幾個幹脆聯手幹他一回。考慮到陳永康和秦明傑不便出麵,於是幾個人商量,由薑寶斌牽頭,通過他大薑彪,把一些不被萬年信任的民兵,動員出來,成立蘆花灣衛紅造反司令部,奪了萬年的權。動手之前,先以衛紅造反司令部名義,寫出大字報,揭露萬年的罪行,以贏得群眾支持。商量妥當後,幾個人就分頭行動。薑寶斌回去和他大一起聯絡民兵,陳永康和秦明傑開始擬寫大家報。揭露萬年的罪行。大字報由陳永康口述,秦明傑執筆。寫到興奮處,兩個人好像已經看到萬年被打倒在地,被批鬥遊街的情景,不禁高興得手舞足蹈。

但是,他們還是高興得太早了。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充滿冒險和不確定性,實施起來,存在著明顯的疏漏,因而也就難逃失敗的命運。問題還是出在薑寶斌這一方。薑寶斌回去和他大說了組織奪權的事,薑彪一腔的屈辱,正沒地方發泄,一聽要弄這事,就顧不上渾身傷痛,立即聯係他過去帶過的民兵起來奪權。那些民兵中,有一些人對他懷有同情,一經動員,也有願意的,但其中不乏勢利之徒,表麵上應承,暗地裏立即跑去,給萬年告了密。那時,一張炮打萬年造反指揮部的大字報,已經帖在了大隊門外,落款是蘆花灣大隊衛紅造反司令部。一時間,路過的人們議論紛紛,想不到小小的蘆花灣,也出現了兩個造反司令部,和外麵到處武鬥奪權的狀況差不多了。萬年一看這陣勢,知道小視不得,立即召集指揮部會議,商量應對之策。當天晚上,就有消息傳出,說萬年的指揮部,已經掌握了這次事件的組織者和策劃者,決定立即行動抓人了。陳永康趁夜跑來告訴秦明傑,萬年已經查對出,那張大字報是他的筆跡,說第二天早上,就要派人來抓他,讓他趕快連夜離開這裏。秦明傑一看事情敗露,再呆著凶多吉少,就顧不上多想,當天晚上,就帶了幾個幹糧和不多的一點錢,離開家裏,往東北方向逃離而去。

離開蘆花灣走了不長時間,天就漸漸亮了。秦明傑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昏暗晨霧中的蘆花灣,就一尻子坐在山梁頂的路畔上。他不明白,自己一個小學教師,怎麼糊裏糊塗地卷進了奪權鬥爭的漩渦,成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自己也太不成熟了,現在弄得人不人,鬼不鬼,逃難無處去,有家不能回,真的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喪家犬。他為自己的魯莽和輕率,悔恨萬端。不由自主地,深深低下了頭。

現在,他不知該往哪裏逃,才是正路。反正蘆花灣是不能回了,丫河口也不能去了。隻要萬年那幫人,知道他跑了,首先就會到丫河口去追。附近的親戚家也不能去,一旦讓那幫人知道,連累了親戚不說,自己讓人抓回來還得受罪。算了,也隻好順著這條路慢慢走,走到哪裏算哪裏吧。

兩天後,他來到慶陽縣城。慶陽縣城更亂,到處都是紅衛兵攻街占巷,打得不可開交。他本想在縣城找個地方落腳,一看這亂勁,知道城裏不是久留之地,就想快點離開,可往哪裏走,一時又沒了主意。想了半天,突然想起自己有個舅舅,叫喬小同,五九年出去逃荒,落腳到東華池林場,後來一家人都去了那裏,聽說那裏人煙稀少,到處都是梢林,那麼大的林子,藏他一個秦明傑,想必不會有啥問題。主意一定,他就打問去東華池的方向,人家告訴他,東華池遠了,得坐大半天的車才能到,靠走路,沒有兩三天怕到不了。在縣城轉悠了半天,終於打聽到有一輛拉木材的車,要去東華池,可司機不願拉他,他費了半天口舌,買了兩盒大前門煙,才勉強答應。第二天搭上車,大後晌就到了東華池鎮上。東華池早年做過縣城,鎮子一頭還殘存著一段廢棄的城牆,半山腰裏有座古塔,顯得有靈有仙的樣子。山前的石窯洞裏,還有抗大七分校的遺址。不過,現如今的鎮上,早沒了縣城的樣子,它隻是子午嶺林區的一個普通小鎮,整個鎮子還沒有丫河口鎮大呢。下了車,謝過師傅,他就向一個老漢打聽林場在哪裏,老漢說,這裏都是林場的地方,你找哪個林場。這一問,倒把他給問住了。老漢就說你找誰吧,他說了名字,老漢搖搖頭說沒聽說過,不過又熱心地幫他問了幾個過路的人,都說不知道。最後,有一個趕馬車的大胡子路過,老漢就說,劉胡子,你等等。就走過去問他。那大胡子說,你問喬小同呀,他就是我們場裏的。回頭看看秦明傑說,你是他啥。秦明傑說,外甥。那劉胡子說,那你也該把我叫舅了。來,上車,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