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玉石俱摧(3 / 3)

趁兩人纏鬥的工夫,我忙運功護住心脈,可偏偏那股奇寒無比霸道,竟將我內襯凍得嗶剝作響,連同劍脊都格格有聲,不住迸落細小的冰屑。幽蘭夜色中,氣溫仿佛瞬間跌破冰點,蟒鱗似的水藍光耀不住自體表凝聚成型,那滲人的奇寒延著腰線蜿蜒迤邐,肆虐過百脈筋骨,一路衝著脊柱往裏鑽,即便我換了三種心法,仍是毫無所用,最終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硬生生被凍結在原地。

隱隱然,感覺像被困在水底,抓不住、偏又揮不開的水流倏忽便湧入全身,意識愈來愈重,仿佛永無止盡地向下沉落,伴隨著不住滋蔓的冰寒,緩緩逸入腦中。

再抬眼時,兩人已紛紛躍入湖中,三尺長的劍鋒赫然搠入宮主胸口,直沒入柄。凝銳成劍的素手偏又貫穿了夏紫塵的腹部,生生透背而出,至此關頭,惡戰才到了豁命相抵、不死不休的境地。

宮主半張麵具已轟的稀爛,不知是掌風抑或劍勁所致,此際露出的真容遠比想象中更為消瘦,一看便知思鬱成疾,宛如白紙,連蒼眉都若有若無,顯得極為飄渺。

我極力支撐著一線清明,恰好捕捉到宮主陡然瞬變的神情,興許是想起當年花前月下的溫存景況,一貫冰冷懾人的眸中竟泛起連串微妙的變化,半晌忽而微微一笑,柔聲道:“熾雁……”

夏紫塵錯愕的表情硬生生凝在臉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良久,唇角終於露出一絲冷蔑,沾血的臉上滿是騰騰怒火,“無恥奸賊!你將家父一手害死,如今竟還有臉來提他的名字!”

宮主聞言一顫,眸中炙熱的光彩頃刻湮滅,轉而化為深深的無力。

“我知道他愛著別人,也知道他絕不會變心,可是……普天之下能救他的人隻有我。當年熾雁來煙籠崖已有一年之餘,一年中,他的病症由輕及重,又由重及輕,每有起色,又迅速加重,竟始終不得根治。痛得最厲害的時候,咬破嘴唇,滲出血絲,全身關節咯咯作響。我每次替他換下被冷汗浸透的衣衫,都會背轉身去,默默拭淚。病情稍緩的時候,他又會勉力下榻,總不忘向阮雲那賤人寄去幾行相思,一樣看得我心中絞痛!”宮主將夏紫塵的茫然、憤怒、震驚和隱忍全看在眼中,片刻才淡淡一笑,“九江十八個綠林門派,受了本宮的好處,辦事倒也盡心盡力,熾雁不記得回來,我隻好想法子讓別人帶他回來,好教他想起來,煙籠崖還有個人在等他。”

“你說什麼!?”

“玲瓏骰之痛,纏綿入骨,輕易不得掙脫,你一心為亡父報仇,殊不知他卻是心甘情願的留在我身邊。”宮主口吻十分平淡,與其說是追憶,倒更像是在自嘲,“我不忍見他受苦,是以苦心配了壓製玲瓏骰的解藥。但是,每一次,我又忍不住多加一味夕照花,隻因我不忍心讓自己也跟著受苦。我不願將他治好,因為他若痊愈,便又要離開煙籠崖,如非阮雲從中作梗,熾雁又豈能輕易離我而去!”

司徒霜勾唇蔑笑,結跏趺坐的姿態仍舊端雅從容,“你需要用毒才能滿足私欲,又豈是真的傾心於他?你若真愛柳郎,又怎能對他有絲毫的勉強?”

宮主透出的目光既尖銳又怨毒,如同洪水衝破堤防,一發不可收拾,“我得不到的東西,誰也休想得到!想柳熾雁半生飄泊江湖,直到煙籠崖才真正安分下來,可他竟將苦心經營的一切都交給了阮雲那個賤婢!如未將他們二人送上黃泉,實難泄我心中之恨!說來也巧的很,如今我不尋你,你反倒自己送上門來,眼下兄妹湊巧俱在,本宮便送你們一同去見那對狗男女!”

話音方斷,突聽“格”的一聲,五指宛如利剪,將半截劍刃生生鉗斷,渾不知痛的肉體複又生出滿目冰華;雙掌全力施為間,咆哮著一揮到底,勢要將眼前之人徹底粉碎!

夏紫塵全身真氣鼓蕩,玄青色的錦衣經不住風壓摧殘,立時裂開幾道創痕,交纏發絲衝天逆揚,竟連毛孔都迸出血來。

兩人四掌悍然相迭,強對強,硬碰硬,‘轟’地爆出一聲驚天巨響,頃刻間,湖麵轟然掀起五六丈高的洶湧巨浪,寬若城牆的水幕從半空傾斜而下,黃泥柱連同碎石魚蝦,盡被爆破般的衝力掀入夜際,轟碎的液華四下飛濺,甚至遙遙落入疏林。襯著淡淡月澤的數層巨浪如暴雨般傾瀉一地,連同整個淺灘也被盡數罩在其中。

少時湖波散盡,耳邊複又趨於一片平靜,四下裏除了綿綿不絕的潮汐聲外,再無其他異響,我凝眸望向湖心,既不見夏紫塵的挺拔身軀,也無宮主雍容的窈窕蹤影,整個入水西門的長穀靜得落針可聞,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