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的鳳凰旗在雪夜裏像一個遙遠的影子,宮人提著燈為他照亮道路。這是羽周王朝最後的一個夜晚,年少的天子登上了供奉先祖的高樓。
玄色的衣擺掠過冰冷的台階,年邁宮人渾濁眼珠裏最後一抹身影也遠去了。他擦了擦頭上不存在的汗水,看了一眼遠處積雪月圓。這是一個美好的夜晚,可這樣的夜晚,注定是要死人的。羽周建國七百年,一代又一代,鐵桶江山。誰會想到有一天,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竟然會敗落在這樣一個孩子手中。他侍奉了三代天子,也能明白一些弱肉強食的道理。可他也沒想到,他這一生最為重要的事情,不是侍奉羽周三代天子,而是見證羽周覆滅。
這事,還要從四年前天子豐離奇身亡,幼弟公子佾代兄之位,登基天子掌控各諸侯國說起。公子佾,他天生就不是一個會玩弄權術的存在,他出生時排得是老幺,上麵五個哥哥。而他的父親羽周前前任天子翮活得很長,硬是熬死了四位繼承人才撒手人寰。他原來的婚配是越國女公子嫻姒,為了朝綱穩固,他又娶了羽周大夫文胡的女兒為胡夫人。這兩位夫人,一位遠離故國不得人心,一位是專程用來吹枕邊風的存在。等姒夫人取得朝中忠臣的支持時,胡夫人已經將天子哄得團團轉,還在她的唆使之下又納了兩位夫人。而後來的兩位夫人,一個背後站著羽周的軍權,一個傍著羽周的糧倉。兩年後,姒夫人被她年輕的夫君就這樣打入了冷宮,在一個雪夜裏孤獨死去。
公子佾天生不是玩權謀的料,他父親在時他年紀最小又是老來得子,時時嬌寵著。而兄長繼位後,為了避嫌,他是做了個閑散的諸侯王。政治上的事,他是一概不清楚。而在他繼位的第四個年頭,他那些活著的夫人們背後所站的勢力就將整個羽周瓜分了。加上他聽了那些話,決定削藩惹了各個諸侯國,內外受敵。如今,他是真的孤家寡人一個了。
姬佾登上高樓,侍女抱著他唯一的孩子正候著他。這雪夜天寒地凍的,孩子不知怎麼地也隻是小聲地哭泣。
“把他給孤。”
他從侍女懷裏幾乎可以說是搶過了這個孩子,他看著這個孩子,一時間思緒萬千。
“孤跟嫻兒年少夫妻,愧疚得是在那樣的時間裏孤識人不清害死了她。本想養著你,畢竟你是孤唯一的孩子。孤已然活不過明日了,若留下你,遲早也是一個傀儡。不如父子一起上了黃泉,尋一尋嫻兒,還望她不要走遠了。”
侍女聽了大驚失色,她本是姒夫人從越國帶來的,若不是當年她隻是個粗使的丫頭,恐怕也落得人頭落地的下場。可對小世子,她卻是上心的。
“陛下萬萬不可!”
情急之下,她竟然想伸手來奪。可公子佾哪能讓她如願,一個閃身將侍女劈手打暈在地。抱了孩子便走進了房間裏。這房間燭火通明,供奉著他羽周姬氏曆朝曆代的先祖。供奉台上那一柄長劍,鏽跡斑斑是先朝建立羽周的證明。
“祖先在上,不孝子孫姬佾識人不清,已丟了手中的羽周。事不可追,唯有以死謝罪。孤子留而無用,日後必被奸人把持朝政,姬佾要以先祖之劍斷我姬氏血脈。”
說著他放下懷裏的孩子,拔出寶劍正要刺向那孩子。侍女卻衝了過來,將孩子一把抱走。姬佾連刺三次,皆未刺中,不由得長歎一聲將她放出去。
“想來是先祖的安排,三擊不中不如放他而去。”說著他打翻了燭台,將整個房間點燃。濃煙滾滾,熏得他涕淚橫流。
“姬佾啊姬佾,你活了這麼多年,一事無成啊!一事無成!”
說著,便拔了寶劍引頸自刎。
大火一起,濃煙滾滾,雖是雪夜,可這供奉先祖排位的高樓連著後麵多處宮殿。這大火一起,就是連綿一片,一燒三日,瓦礫無存。那位少年天子,連個屍骨都不剩下,似乎真已成了灰燼。
“可恨讓那婢子帶著那小賤種逃了出去,真是死了也不叫人安心。”
女子恨恨地摔了手中的把式,她入宮這些年竟然還是沒看出來她這位丈夫竟然如此有骨氣,一把火將半個羽周宮室都燒盡了。
“好在他已經死了,現在你才是羽周最尊貴的女人。”
一雙手從她身後伸來,將她滿懷抱住。
於是,她又笑了出來。可不是,現在,她才是羽周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