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衡陽城的雪格外的大,像是一層層不要錢簌簌下落的棉花,將整個衡陽裝點的銀裝素裹之餘,隱隱有向雪災發展的趨勢,就差那麼幾步就會帶著鋪天蓋地的無情將整個城吞了似的。

因著大雪,幾乎都沒有人願意出來打秋風,就連日夜不停的出攤擺賣的小販都不見幾個。這麼冷的天氣,都想安安靜靜的呆在暖和的炕上捂被窩。再在家中婆娘沒什麼壞心眼的罵罵咧咧中熱上那麼一壺溫酒,穿腸而過,留熱意在肚腸裏。

街邊,僅僅有那麼幾個為了差事不得不苦哈哈的裹著一層又一層厚厚冬衣的差使們,扛著幾把簇新的鐵鏟子,瑟縮著脖頸任勞任怨的將積雪一次又一次的鏟到一邊。

剛鏟完這條街,那條街又被新飄落的雪給薄薄的覆蓋起來,仿佛在嘲笑他們的無用功。這些人們假裝沒看見的繼續往前邊走邊鏟,心想著快點將自己的事情完成了滾回家去喝碗熱湯。

外麵的世界一片祥和又美好,即使今年的雪大了那麼一些些,除了這兩日生活有些不方便之外並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心情。

順著一片宛若白毛毯一樣參差不齊的屋頂而去,衡陽城的東區中隱著一座小小的偏院,看似並沒有和外頭的其他景致有什麼格格不入的地方,隻是在凜冽清新的雪氣當中飄著那麼幾絲若有似無的鐵鏽味道。

若要讓知府衙門裏的捕頭仵作或是殺豬賣雞的來聞,大抵是隔著老遠就能聞出來這是血腥味了。

這偏院與其他的小院一般無二,隻是院中站著一個渾身遍布鮮紅的女人,許是在這空蕩的院子裏站了許久了,膝蓋以下的小腿和衣裙全都順勢被埋進了雪裏。她的肩膀和頭頂也覆蓋著雪花,長長的睫羽上像是蓋了一層絨絮,遠遠的看還以為她是個雪人。

如果不看她那身潔白的衣裙幾乎都要被鮮血染紅、連周身的白雪都浸上了滿目的紅色的話。

她淡漠的神情中透著一絲絲執著的癲狂,手中執著一根尖利的簪子,正麵無表情的往自己身上紮著。從胸口紮到腰際,從額頭劃到下巴,那雙宛若琉璃的漆黑眼珠子像是沒有目的一般,直直的看著屋簷下站著的小女孩。

小女孩站在屋簷下,麵前就是幾乎可以將她埋沒的深深積雪,隻要往前踏一步,她抬起手就能碰到在雪中已經成了血人的女子。

可是她沒有。

小女孩約摸隻有三四歲大小,五官雖是精致,但像是營養不良似的透著一股子吃不飽穿不暖的麵黃肌瘦的味道。她剔透的眼珠子占據了大半個眼眶,大眼睛又幾乎占據了大半張臉,本應白白胖胖的年紀卻有著凹陷的兩腮。

她穿的衣服也像是由什麼笨手笨腳的女人改小了似的,又怕她長得太快沒幾個月就將這好不容易得來的衣服給撐破,遂特地做大了些。吊在小丫頭的身上就像是個空空蕩蕩的大麻袋,讓人不禁懷疑在這個寒冷的冬天,這件尺碼十分不合的衣服到底能不能禦寒。

看她凍的蒼白的臉和滿是凍瘡的手,大概能猜到應該是沒什麼用的。

那手爐像是個小太陽,倔強的在小女孩的手中散發著最後一點微弱的熱量,讓她纖瘦的手指沒有其他身體的部位一樣僵硬。

她微微抿著唇,抬起頭來愣愣的看著麵前的女人。看著她將自己被蠟黃覆蓋的漂亮臉蛋一點一點劃花,傷口深的直接翻出皮肉來,鮮血在冰天雪地裏不甘不願的離開溫暖的肉體,在臉蛋上流下一道道迅速結冰幹涸的血痕。

將幹未幹的,被新湧出的血液蓋住,成群結隊的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

小女孩捧著手爐的手指微微顫抖,死死摳著破銅爛鐵的小爐子,因為用力那脆弱又纖薄的指甲被爐子擠壓的有些變形開裂,甚至生生的與肉分離向外剝落。

她絲毫未覺,隻是梗著脖子直勾勾的盯著那個臉色越發蒼白,氣息都微弱起來了的女人。

“你要記住……感情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最沾染不得的東西。”女人撐著一口氣,因為雙腿被積雪覆蓋,身體也因為天寒地凍僵硬的失去了知覺,即使她再想倒下也倒不下了。她不知道自己臉上凍住的到底是雪還是血,隻是用一雙平日裏巧笑倩兮的美眸冷冷的盯著自己麵前的女娃娃,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它會令人昏頭轉向,迷失自我。”女人的喘氣聲開始斷斷續續的顫抖,安靜的小院子裏除了她氣若遊絲的話語,隻剩下不住打架的牙關碰撞發出的“哢哢”聲。“它有毒,是劇毒,觸之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