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9章 結局(正文完結)(1 / 3)

承恩公府

屋頂地上俱是一片雪白,清掃白雪的的小廝個個忙碌得熱汗淋漓,臉頰通紅。

小廝們一見到杜芷蘭被綁了回來,忙麵壁垂手,不敢再看。

陳氏站定在院中,環顧四周,冷哼一聲道:“今兒誰若是敢走漏風聲,把信兒傳到老祖宗耳朵裏。可別怪我不留情麵!”

身邊兒的丫鬟趾高氣昂的幫腔道:“夫人發話,你們都聾了,沒聽見嗎?”

“奴才(奴婢)省得!”

陳氏輕點了下頭,幾個粗使婆子立馬過來拖著杜芷蘭往柴房走。

陳氏曉得夜長夢多的道理,待杜芷蘭進了柴房,便吩咐人收拾了下包裹,撥了一批護衛帶著杜芷蘭去了幽州。

*

回到房間,陳氏脫下大氅,接過丫鬟遞來的熱茶喝了幾口,心裏這才舒服幾分。

“藥都喂她吃了?”陳氏捧著茶,漫不經心的問道。

“夫人放心,十足十的量,一道藥能暈上三天哩。”跪在地上輕柔捶腿的丫鬟認真的回道,“老夫人那頭還沒醒,府裏全憑夫人您做主。”

陳氏點了點頭,麵上浮現出一抹滿意的笑容來。

雖然杜芷蘭險些害她命喪黃泉,可到底她福大命大,逃過一劫。

如今杜芷蘭被送走,老夫人臥病在床,她隻需等著兒子杜少擎回來,跟他說一番娶陳家女的事情,便萬事大吉了。

陳氏正想如何跟杜少擎說這事兒,就見門外一個丫鬟腳步匆忙淩亂的跑了進來。

“慌慌張張的進來,連請安也不知道,你就這麼沒規矩?”陳氏眉眼冷下來。

“夫人。”丫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氣喘籲籲道:“奴婢這麼著急,都是因為……因為方才在外頭采辦茶葉的時候,聽到了……聽到了處置謀害顧、崔兩家的罪人的事兒啊。”

咯噔一聲,陳氏放下茶蓋子,給捶腿的丫鬟使了個眼色。

那丫鬟立馬會意,起身關上房門,守在了門口。

承恩公府先前對景仁帝忠心耿耿,算計顧、崔兩家的事情,也算出力不少。

府裏的丫鬟小廝見徐家人倒了,心裏自然是怕的,陳氏的貼身丫鬟耳濡目染,尤其如此。

是以,對蕭元帝處置那些有關罪人的事兒,十分注意。

“你都說說,在外頭聽到了什麼消息?”

“謀害顧、崔兩家的罪人裏頭,陛下將孟行舟孟大人判了五馬分屍。

林閣老府上,全族男丁流放洛河,全族女子充入教司坊,男的世世為奴,女的代代為娼。

聽說,就連先前伺候過公主殿下,後來當了顧大人的翠姨娘被賜了毒酒白綾。

從前裏應外合,害了鎮國公府的那個親戚,在洛河給找著了,被判了淩遲處死呢。”

陳氏抓緊了手裏的帕子,顫著聲問道:“還有呢?”

“還有……”丫鬟低頭小聲道:“西戎那頭曾汙蔑鎮國公府通敵叛國的張將軍府全家抄斬。便是……便是裏頭有靖南王府的兩個親戚,也一樣,斬立決。”

丫鬟不知道那兩個親戚是誰,可陳氏卻是清楚得很。

那兩人,恰是曾高高在上的靖南王府唯一庶女慕容櫻,還有慕容櫻的女兒慕容眉。

原以為蕭元帝看在靖南王府的份兒上會饒恕這兩人一命,可結果,卻是處理得如此幹脆利落,半點兒不留情麵。

陳氏不由慌了神,立馬吩咐道:“快……快去瞧瞧國公爺和世子爺都回來了沒!”

這麼多人都被處置,承恩公府今兒還得罪了顧寶笙。

如果蕭元帝要對承恩公府動手,要借口有借口,要理由有理由,要手段有手段……若真如此,他們承恩公府還有什麼活路啊!

陳氏隻盼著家裏兩個男子盡快拿個主意,最好的法子,便是連夜逃走,盤踞一州,建立小國。

她可不想死在顧寶笙的手裏!

丫鬟領命,剛走到門口打開房門,便見披著一身風雪的杜少擎站在了門口。

“世子爺?”丫鬟又驚又喜,忙回頭與陳氏道:“夫人,世子爺回來了!”

“少擎!”陳氏一臉欣喜,忙讓杜少擎進了屋,打算親自幫杜少擎解下大氅。

年輕男子卻是略微一轉身,硬朗英俊的麵容,淡漠無比。

陳氏知道大兒子脾氣有時有些怪,也沒生氣,親自給他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便開始訴起苦來。

從孟行舟等人被處置的事情,說到今日因為顧寶笙的緣故,差點兒在南寧齋被杜芷蘭砸死的事情。

陳氏很是替自己委屈,替兒子不值,說著說著,眼淚便流了下來。

“少擎,娘是真的傷心啊。你說說,當年若不是我們承恩公府幫忙,不是你出力,她哪兒有那麼好的命享公主的福氣啊!

恐怕人還沒走到清屏山,人就死在半路上了。”

陳氏擦著眼角道:“如今倒好,她有了高枝,心裏哪裏有我們承恩公府的恩情,哪裏有以身相許來報恩的意思?

要娘說啊,這麼多人都被處置了,下一個八成就輪到咱們杜家了。倒是不如,趁著你和阿盈成親的時候,咱們一家人連夜去平州。

那兒是咱們陳家的祖籍之地,天兒好,水好,人也好。去了那兒,咱們盤下平州,自立為王。任憑京城裏的人氣死,那也拿咱們沒法子!”

陳氏原本不是愛流淚的人,可這會兒一想到自己堂堂的國公夫人,竟會淪落到連夜逃跑的地步。

而這一切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顧寶笙,那個從前她最瞧不上眼的女孩兒身上,陳氏是越想越氣。

一旁站著的杜少擎始終沒有坐下,沉默許久,才開口道:“娘,您還不知道您哪裏錯了,國公府哪裏錯了嗎?”

陳氏擦幹眼淚,眼底失望道:“少擎,到如今這個地步,你還要胳膊肘往外拐嗎?

她是廣平王府的人,可不是我們承恩公府的人啊。你和娘,還有陳家,我們才是一家人,你要分清是非黑白,親疏遠近啊!”

陳氏還想再說什麼,“啪”的一聲,杜少擎便放了一張書信在陳氏麵前。

京城中的大家閨秀素來以精通琴棋書畫為榮耀。

陳家雖不算大富大貴之家,但教養起女孩兒來,也不例外。府裏的女孩兒個個從小飽讀詩書,書畫工筆俱佳。寫信看信,自然不在話下。

陳氏疑惑的看了眼杜少擎,見他隻把書信放在桌上便一聲不吭,心裏也不由打起鼓來。

遲疑一瞬,陳氏拿起書信,仔細讀了起來。

書信厚厚一疊,不下數十頁,每一個陳氏都認得,可每一個字都讀得讓她無比心痛,萬分沉重。

待翻到最後一頁,看見那底下蓋著的紅色印章,還有紅色手印,還有“陳雲琅”三個龍飛鳳舞的落款之名。

陳氏手哆嗦不停,數十張書信如雪花一般,從她手中紛紛飄落下來,蓋在了她的腳上。

“這不可能!”陳氏慘白著臉,顫聲說道:“你舅舅是娘的親哥哥,是咱們承恩公府的親人,再沒有比他們府裏更親的了。

阿盈是你表妹,是要給你做世子妃的。娘連換庚帖的日子都說好了。他們怎麼可能把我們承恩公府的罪狀告到陛下麵前呢!

兒啊,你一定要相信舅舅,相信娘親啊。這些書信,肯定是有心人在挑撥離間,故意要拆散我們兩家人的!”

陳家女子裏頭,唯有陳氏嫁得最好。這些年,陳家人能在官場上順風順水,多虧陳氏仗著承恩公府的名頭幫忙。

陳氏幫了這麼多年娘家人,猛然見到素來待她親熱無比的娘家人寫出給蕭元帝告狀的書信,心中自是百般不信。

“娘如此熟悉舅舅的印章與字跡,又何必欺騙自己呢?”杜少擎冷冰冰的站在一旁,語氣平緩,像是在說著毫不相幹的事。

陳氏深吸一口氣,強辯道:“就算這書信是你舅舅寫的,那肯定也是他被人脅迫而寫!你自己的親舅舅怎麼可能會害你?!

這信是楚世子給你的是不是?他們就是見不得你好,見不得我們承恩公府好,專門兒害你的呀,少擎!”

陳氏如此執迷不悟,是杜少擎意料之中的事。

他沒說別的,隻淡淡道:“舅舅要拿承恩公府給陳明誌換爵位。

他要楚洵答應,若是他幫忙扳倒杜家,陳明誌得封侯。陳家,還得世代襲爵。

娘,陛下若真要我們承恩公死,不必如此費盡心機。沒有人挑撥離間,是舅舅自願上門告狀的。”

杜少擎話一落,陳氏整個人都像被雷擊中一般,呆愣愣的坐在凳子上,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她一直傾心善待的娘家,竟是為了自己的前途,出賣了承恩公府!

這是要她的兒子去死,換陳家兒子的活啊!

想到此,陳氏不禁捧著臉哭了起來。

“少擎……”陳氏哽咽道:“是娘對不起你。”

那群白眼狼,是她信錯了人,幫錯了人啊!

低頭看了眼地上散亂的信紙,陳氏忙蹲下身把書信收起來道:“少擎,既然楚世子把信都給你了。

那意思……是不是楚世子看在你的麵子上,不跟咱們計較那些事了?若是不計較……那陳家那邊兒……”

“娘。”杜少擎出聲打斷她道:“今日我已麵見陛下,上奏疏,言明父親年邁,不宜為官。承恩公府有罪,不配爵位。

今日起,京中再無承恩公府。罪責全在爹一人,方才他已被押往洛河,流放終身了。

您和祖母,還有少淩,即日前往杜家祖籍之地,閔州。終身不得不得入京。

至於孩兒我……削發為僧,入大國寺,為民祈福。”

陳氏聽完話,身子不由搖晃一下。

“你瘋了?!”陳氏氣得渾身發抖道:“你這是要害死我們全家人嗎?

楚世子把這些東西送到你麵前,那就是不計較了啊!

承恩公府簪纓世家,怎能說敗就敗?你這是害死你父親嗎?哪兒有兒子把父親送上絕路的道理啊?!

聖旨還沒有下是不是?”

陳氏立馬抓住杜少擎的手,命令道:“你這就去給楚世子說,先前你的話都是一時衝動之下說的。

咱們承恩公府的爵位不能沒有!便是你不想做承恩公,你弟弟也得有個靠頭啊!”

然而,杜少擎的力氣實在太大,陳氏根本拉不動。

“你……”陳氏還想出聲教訓兒子。

就聽杜少擎失望道:“娘還不明白,兒子這樣做的道理?

當年太後暗地施壓,要笙笙死,娘當真忘了,您和清平庵尼姑勾結謀害笙笙的事嗎?”

陳氏紅著眼睛,立馬反駁道:“我沒有!”

“承恩公府的罪證,您謀害笙笙的罪證,還有您縱容陳家恣意妄為的罪證,孩兒都有。”杜少擎慘笑一下,“孩兒這樣做,是在保全杜家人的性命。

若娘親覺得,榮耀爵位遠比性命重要,那孩兒也無話可說。”

陳氏手一僵,跌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

公主府

顧寶笙正和北堂離兩人挑選著首飾。

“雲溪街那邊兒新運來的首飾,成色倒是不錯啊。”北堂離一麵挑,一麵跟顧寶笙閑話。

正說著承恩公府爵位被褫奪的事情,半夏突然端了一個托盤走進來。

“公主殿下,有兩份禮送了過來。”

“兩份?”顧寶笙起身,走到半夏麵前來。

托盤上,放著兩個首飾盒子,一為羊脂玉盒,一為黃花梨木盒。

但無一例外,上麵都雕刻著她最喜歡的花紋,綠萼梅。

自打顧府換成了公主府的牌匾,京城中不少貴女都想投其所好,上門兒與顧寶笙拉近關係。

但,識趣的門房都知道,顧寶笙對此並不感興趣。

畢竟先前,顧寶笙在顧相府不受寵愛,不少貴女見孟雲遙勢頭極猛,紛紛幫著孟雲遙欺負她。

如此兩麵三刀的人,顧寶笙並不覺得,有什麼相交的必要。

如今的身份,她不需要求別人,也不想幫那些人作惡多端。

可今日,門房卻將這兩份東西送了進來。

顯然,送這兩份禮物,是她的熟人。

北堂離慢悠悠的走過來,瞧了一眼,便眼神複雜道:“這兩人,是早就提前準備上了吧。”

顧寶笙的目光靜靜落在木盒邊的小字上,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羊脂玉盒是秦池送的,黃花梨木盒是杜少擎送的。

她聽楚洵提過,景仁帝死後,平津侯府敗落後,秦池便無家可歸。

蕭元帝登基沒多久,秦池就隻身上路,往塞外去了。

羊脂玉盒子裏裝了一封秦池寫的親筆書信。

秦池的信略長,大意是說祝她這個妹妹,新婚大吉,福澤綿長。

看到“妹妹”二字之時,顧寶笙釋然一笑。

秦池在雲州之時便知自己不是顧寶笙,而是顧眠笙了,寫這封信,也是在告訴自己,好好兒和楚洵過日子。

顧寶笙不由想,有時還真是天意造化弄人。

如果秦池沒有中蠱毒,真正的蕭德妃也沒有死,那麼說不定真正的顧寶笙便會順理成章的與秦池相守一生了。

秦池年長顧寶笙五歲,一直把顧寶笙當做妹妹看,即便沒有男女之愛,相信也會與顧寶笙相敬如賓。

至於與真正顧寶笙青梅竹馬的杜少擎,如今已回到最初拜師學藝的大國寺,削發為僧。

顧寶笙搖頭歎氣,即便杜少擎願意過千難萬險娶真正的顧寶笙。承恩公府裏的人,也定然容不下那女孩兒。

有些事,似乎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有人有緣無分,有人有分無緣。

顧寶笙隻覺慶幸,她和楚洵是有緣有分之人。

想到杜少擎先前說她與顧寶笙是同一人,顧寶笙眼神露出一抹疑惑來。

她輕輕打開黃花梨木盒,裏麵亦是一封信。

書信隻寥寥幾行,待看到結尾處,顧寶笙不由神色凝重起來。

“‘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北堂離擰眉道:“杜少擎寫這話給你,什麼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北堂離是懂的。

莊周夢蝶,無非是說,莊子睡夢之中夢到蝴蝶飛舞。待醒來之後,不知道究竟是他在夢中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夢中,他變成了莊周。

何為真實,何為虛幻,已然分不清楚。

然而顧寶笙想到杜少擎曾說過的話,慢慢將手裏的信件放回了盒子裏。

杜少擎,大約是在提醒她,她顧眠笙和顧寶笙,原本就是同一個人吧。

莊周為蝶,蝶為莊周。她為顧寶笙,顧寶笙為她。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原本就不可分。

正如,她才醒來之時,也曾以為她的重生,是一場夢一般。

可到底,這場夢的結局是喜,她願意走下去。

“他大約是讓我珍惜眼前吧。”顧寶笙笑了笑。

秦池和杜少擎鐵定是知道楚洵是個醋罐子的。

若送首飾,大約送的那些東西一輩子也不能見光,戴在頭上。

若送這些精致的盒子,倒是能放在身邊兒盛一些東西。

顧寶笙輕鬆調轉話頭道:“對了,阿離姐姐,你前些日子不是說要去瞧瞧沈書嬈她們嗎?

這幾日得空,你可要去?我陪你。”

北堂離聞言,立馬會意,也不再提這些書信的事了。

隻道:“我正打算去。不過,你若陪我,便留在外麵吧。沈書嬈那女人正恨著你,若是一早醞釀了什麼陰招等你,未免不妙。”

“那阿離姐姐你呢?你可還懷著身孕啊。不如就隔著牢房,遠遠的瞧她們,別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