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六月九日,雒陽南宮金馬殿內,劉備再次見到了大漢朝的兩位至尊,而這次他卻不用再垂首站著答話了。何太後恩旨,議郎劉備乃漢室宗親,名士子弟,特許賜座,這之中幾分麵子是給何進的,幾分是給李澈的,倒是不得而知了。
小天子劉辯顯得頗有些不悅,但是顯然被何太後在事前訓導過,並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何太後的麵色倒是看不出喜怒,但其明明掛著微笑,卻又給人拒人千裏之外的感覺,也是一樁本事了。
在劉備坐下後,何太後淡淡的道:“看來這皇城在滿朝公卿心裏,真真是如龍潭虎穴一般了。”
開口便是誅心之論,顯然何太後對於外朝如今氣勢洶洶的誅宦浪潮已經厭惡至極,加之李澈避而不見,心裏更是憑添三分惡感。
“回稟太後,龍潭虎穴固然凶險,但亦是風水寶地,去其險惡,留其精華,自然人人向往。”劉備絲毫不以為意,言辭鋒利的回應道。
“險惡雖惡,亦是護寶之險。關隘若去,隻恐寶物人人可取了。”
“此險非天險,乃汙瀆之險,使明珠蒙塵、至寶晦暗。其無力護主,反倒是阻塞了天下人護主之心。”
劉辯一臉茫然的看看何太後,又看看劉備,年幼的他還不明白這兩人在打什麼機鋒,卻又不敢開口打斷何太後。
何太後沉默半晌,無奈的道:“劉玄德,汝真不懼死?”
“太後都說了,滿朝公卿如今視皇城為龍潭虎穴,臣既然敢踏入龍潭虎穴,自然是不怕死的。”劉備輕笑一聲,拱手回道。
“好一個不怕死,想勸吾不再掣肘大將軍,想誅殺十常侍,李明遠怎麼不敢親自進宮了?先前鴻德門前痛罵張讓,何等威風了得?如今也怕死了?”何太後譏嘲道,顯然對李澈非常不滿。
在她看來,她身為太後,親自向大將軍示意要求一個大臣進宮奏對,應該是大臣的榮幸,更別說黃門侍郎本就是天子近臣,能侍於天子之旁,豈非是天大的恩賜?
劉備從容答道:“明遠乃是智勇雙全的忠義之士,如天下有需,自然萬死不辭。為世主一己之私而送了性命,卻是不智,非智者所為。請太後明鑒。”
“這麼說來,劉玄德不是智者?”
“劉備一介匹夫,織席販履之輩出身罷了。且劉備本漢室宗親,匡君歸正是為本分,雖萬死亦不敢辭。”兩人又是一輪交鋒,何太後感覺一陣不自在。
她明明高居上位,身份亦是天下至尊;劉備身處下位,不過區區六百石議郎,她在交鋒中卻沒有絲毫優勢。明明自己的身份更加尊貴,卻有種麵前之人才是天潢貴胄的錯覺。
明明是一個遠的不能再遠的漢室宗親,卻能在她這個正牌太後麵前這般自如,何太後隱隱有些羞惱,譏諷道:“先前隨盧尚書來覲見之時,劉議郎可是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逾越,今日裏怎的這般言辭鋒利?”
“先前為尚書令史,乃盧尚書屬吏,且盧尚書乃臣之師長,自不可逾越在前。如今既為議郎,在其位謀其政,自當匡君輔國,進盡忠言,方不負君祿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