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奉美叼著煙卷的嘴角動了動,眼睛裏充滿了憤怒、不平,她那張繃緊瘦削的臉繃得跟小板凳似的,臉色灰白,她實在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她激動的對哼著歌的陳安奇大聲喊道:“陳安奇,你別怪我多嘴,你完蛋操!都啥年代了,你眼睛也不瞎你出去看看,誰結婚不買三金,人家有錢的都買好幾萬塊錢的首飾,你呢?真是寒酸死人了,娘家人的臉都讓你丟盡了,結不起婚就不結,還吹牛呢,這個也買那個也買,買啥了?啥他媽的都沒買,咱們就是沒有好好打聽一下,打聽好了說啥也不嫁給他,窮得要死,把你剁了喂鴨子也不嫁給他,要不就黃了算啦!真是咽不下這口氣。”
陳曦倒是一臉的和氣,嗔怪道:“孩子都要結婚了,你就少說兩句吧。”
林奉美氣勢洶洶的說:“你個死人,你看你那副德行,一天跟秧子打了似的,我和你窩囊了一輩子,你還想讓孩子也窩囊一輩子不成,找對象不找個有錢的人家,結婚沒個結婚樣,要啥沒啥,你沒心沒肺的,你不知道上火我還上火呢。”
陳安奇明白林奉美是心疼她,是為了她好,是愛她的一種表現。
隻是她不能像依豆豆那樣善解人意,她的表達方式就是罵。
陳安奇勸解道:“媽,我知道您是為我著想,誰都想找個家境好的有錢人家,可您不是說過嗎,我要長相沒長相,要個頭沒個頭,人家條件好的看不中咱們。再說了,錢是身外之物,有多少錢不都是人掙來的嗎?咱們不怕沒錢,就不怕勤勞,我不相信我會窮一輩子。你看有多少企業家都是白手起家,您還真不能看不起窮人。窮人也得娶媳婦結婚啊,上流社會的人畢竟是少數,咱們是普通的老百姓,老百姓的花銷也就如此,該節省處就節省。咱們不能和有錢人家相比,再說幸福就是一種感覺,幸福和錢沒有關係。人類的繁衍不會因為貧窮就停滯不前了,社會不也在日益進步嗎,您現在的三間房子不是比先前的一間半房子改善許多嗎,我們慢慢來,一切都會好起來。隻是需要時間,需要一個奮鬥的過程。您不是嫌他窮嗎?那您就當我去給窮人扶貧好啦。再說有錢人有有錢人的煩惱,窮人也有窮人的快樂。”
說完陳安奇就笑了,林奉美的臉葛紅威燦爛不起來,盤著腿坐到了炕上,手指間夾著煙卷,她繼續罵道:“行啦,少跟我講那些大道理,別整那些沒用的,當錢花啊!能解你的窮氣啊?!我看不上葛紅威他爹,我不搭理那個摳門老頭,要窮死了,結不起婚不結,他才給五千塊錢,我嫁姑娘還拿了四千塊錢,操辦酒席又拿了三千,他沒長心啊,也不想想。陳安奇我供你念書花了兩三萬塊錢,現在結婚了我又得給你拿錢,我真是哪輩子欠你的。你要結婚了你什麼都沒給我買吧,你看看人家老張家、老王家的女兒結婚時給自己的父母從腦瓜頂上換到腳跟底下,別說葛紅威他爹摳門了,你也那樣,摳門得要死。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沒一個好東西。”
每到此時林奉美平淡無奇的嗓音會出人意料地變得異常鏗鏘有力,頓挫有致,那張缺乏生氣的臉也奇異地煥發出某種神采。
她的罵聲絲毫不會影響陳安奇的快樂情緒,陳安奇不慍不火的說:“媽,咱們找對象找的是葛紅威,又不是葛紅威他爹,所以葛紅威他爹的缺點咱們沒必要和他較真。您不是說我摳門嗎?那是因為我現在很窮,等我有錢了我就不摳門了,到時我要給您從腦瓜頂上換到腳跟底下,您就等著吧,等我有錢了。”
林奉美氣的抹著眼淚說:“好,我死不了看著你,看你們能發家致富的那一天。肖瀟,有樓有車,家庭多好,人家的父母才叫父母,傻,太傻,放著條件好的不找,找個窮鬼。”
這個,陳安奇也很難說清楚,不能說她有多愛葛紅威,不是愛,可能是合乎某種標準,到了年齡,她該出嫁了,就嫁了出去。
不管有多難婚禮到底順利的完成了,婚禮的排場也挺大。
十多輛轎車,樂隊也很氣派,司儀是個漂亮的女士,口齒伶俐,風趣幽默,錄像的錄像,攝影的攝影,捧場的人很多。
典禮結束後下起了小雨,是那種綿綿的細雨,朦朦朧朧迷迷蒙蒙筋筋道道的小雨。
其實在陳安奇結婚的時候還有一樁心願未了,她多麼希望在她要結婚的時候林奉美和陳曦能把她的身世告訴她,她都長大成家了,有權利有必要知道她的身世。
比如她的生母到底是不是那個上海人,她的生父又是誰呢,她是不是個私生女呢,等等很多疑問。
可是林奉美和陳曦並沒有想告訴她的意思,陳安奇想問又擔心他們傷心,最終她的心願就不了了之。
陳安奇,磕磕絆絆,完成了一樁窮困,窘迫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