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隻說了一個字。
蘇詞掛了電話後,想到自己的母親,再想到自己的父親,有一種悲哀的感覺在心底裏慢慢浮現。
沒想到這麼快又到這個時候了。
父親的祭日。
蘇詞還記得那一年自己不過也是一個高中生,而蘇詞的父親則是一名老師。蘇詞知道自己的父親很熱愛自己的行業,同樣也關心著自己的學生。雖然蘇詞和自己的母親經常對著自己的父親開玩笑說父親將學生看得比自己都還要重要,但是蘇詞也知道,這些事不過是母親是半真半假的對自己的父親進行另一種意義上的撒嬌。
蘇詞知道自己的父母極其恩愛,所以後來發生的事情才徹底擊垮了自己的母親——那個看似堅強實則脆弱不堪的女人。
那一天,父親正在教室裏給五十多名同學上課,而自己的母親正準備出發去學校,想去見見父親。
噩夢就是在猝不及防的時候發生的。
母親還沒到那邊就已經看見成群的人往學校的方向趕去,她不明所以,跟著別人一起小跑著過去——坍塌。
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天崩地裂,塵土飛揚,世界一片黑暗。
母親哭叫著要往裏麵跑,陸續有幾個帶傷的學生跑出來,陸續也有幾個被砸得血肉模糊卻意識清醒的人在哭鬧……沈莉站在就快要倒下的廢墟前,茫然了許久,突然尖叫著要衝進去,被路人攔下。
那一瞬間倒下的不僅僅是一個學校,而是兩個人的世界,和一個家庭的支撐。
蘇詞還記得當初見到了這一幕發生的一個自己父親班上的學生抽泣著講述了事情的經過,災難來臨的時候,父親本有時間自己出來,但為了將班上的學生都帶出來,隻有他一個老師留下了,在後麵指揮。最終水泥板倒下,他隻來得及推開距離他最近的那個學生。
那個時候母親徹底瘋了。
沒有誰能親眼見到自己所愛的人最近的人在自己麵前眼睜睜消逝生命的時候還能做到無動於衷。
沈莉根本不在乎還在繼續垮塌的牆體,不顧路人組織,一個人出來了,她充滿希望地望過去,隨後便是失望。另一個人出來了,她抬眼,又是失望……最後,是絕望。
她徒手挖著一塊塊凝固的水泥板磚,雙手顫抖。
蘇詞來了。
她同樣站在那一堆廢墟邊上,呆愣了好久。
最後像是感覺不到痛苦一般突然跪在母親旁邊,膝下是大大小小的石子,稍有動作便在地上留下一個血印。那個時候的蘇詞,不過同樣是一個高中生。
蘇詞跪了幾十秒後,才有些呆愣地站起來,站在邊上的那些人發現蘇詞的兩個膝蓋也侵染了血紅色,伸手來拉,蘇詞掙脫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母親,讓沈莉再也動彈不得。
“爸……”她喃喃,比任何撕心裂肺的哭喊都來得痛苦。
沈莉依舊是呆愣著的,蘇詞將頭埋在沈莉的肩頭,緊緊相擁。
沈莉才像是恢複過來,看著抱著自己的女兒,露出一個又像是哭又像是笑的恍恍惚惚的神情。
一切塵埃落定,從石板裏撬出的一具具屍體擺放在一邊,現場拉起了警戒線,哭聲震天。
蘇詞也是在那一瞬間明白自己必須成長了。她再也不是拿著彈弓四處找樂子的女孩,她原本美滿的家庭從那天開始,將不複存在。
而沈莉在最初的時候還看不出來有什麼異常。蘇詞一開始還以為沈莉應該是挺過來了,也就是她拿到大學通知書的那一天,蘇詞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自己的母親在聽到錄取學校的時候露出的那一絲欣慰卻又帶著不舍的笑容。
就是在當天晚上,沈莉自殺了。
錄取蘇詞的那所大學,真是自己父親的母校。
幸好蘇詞因為沈莉的那個表情一直沒有睡踏實,看到自殺的母親,蘇詞壓抑著內心的絕望將母親送到了醫院。
不久之後的檢查結果告訴蘇詞,那是抑鬱症。
蘇詞沒有崩潰,她開始了漫長的一邊拚命打工賺錢一邊照顧自己母親的日子。就在自己父親去世的那一年裏,之前還有聯係走動的很頻繁的親戚與他們家慢慢減少了往來的次數,而在沈莉被查出了患有抑鬱症的時候,基本上沒有任何人願意與他們家交往。
除了於念秋。
一直陪在她身邊的於念秋,那段日子,如果沒有於念秋的陪伴,蘇詞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也是靠著於念秋的支持和鼓勵,蘇詞才一步步走了出來。那是蘇詞最重要的人。
蘇詞的神思緩緩從回憶裏拉了回來,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脹的眼睛,轉頭看向窗外,深吸了一口氣,鼻腔裏盡是消毒水的味道。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