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而潮濕的牢房,彌漫著鮮血和死亡的氣息。

伴著低低的歎息,一雙眼睛合上了,遮住了渾濁的眸子。秦深倚坐在殘破的牢牆邊,壓抑地低下頭。

兩天前,他還是懷金垂紫的襄國公,是聲名赫赫的開國元勳,是大晉開國皇帝石逢澗的過命之交。可是朝夕交移,不過十數個時辰之間,他已淪為階下之囚,汙首垢麵,鎖鏈加身。

“啪”的一聲,秦深打死了一隻爬到自己手上的蟲子,他用指頭拎起蟲子的觸角,在昏暗的光線裏,蟲子屍體輕微地搖晃。秦深苦笑了一聲,覺得自己與這蟲子並無區別。

牢門處有了動靜,秦深知道,了結自己的那道旨意已經到了。他顫巍巍地立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土,眼睜睜地看到一團紅影移到自己麵前。

“逆犯秦深,接聖上口詔......”內侍總管尖銳的嗓音劃破了陰暗牢獄的寧靜。

“口詔?”秦深冷笑,“是怕玷汙了赤雀丹書,還是怕留下痕跡貽人口實?怕世人知道堂堂天子是何等的轉麵無恩?”

“國公爺,伴君之時就該想到今日啊。”內侍總管的聲音毫無波瀾,早有兩個獄卒將秦深摁倒在地。

秦深並不掙紮,隻是苦笑,隻聽內侍總管清了清嗓子,朗聲道,“逆犯秦深,居國公之位,不知覆露之恩,假借府宴,欲謀不軌,枉負朕意。今新朝初建,百廢待興,朕不忍行殺戮之事,賜酒一杯,自行了斷。秦氏一脈皆不株連。即宜宣聆,令知朕意。”

“皆不株連?”秦深冷笑,“說來聽聽,何等罪名可救我全族?”

內侍總管兩手一抄,冷笑道,“聖上憐您開國有功,又考慮到太後鳳體欠安,不忍秦氏一族罪名加身。秦照將軍此時大約已接到您病亡的消息,不日便會回都中奔喪,屆時聖上會格外施恩,令其承襲襄國公之位,秦氏一族一切照舊,您哪,就安心去吧。”說罷,使個眼色,早有小內侍捧上鴆酒。

“病亡?”秦深冷笑半晌,不住點頭,“原來他不放心的隻是我一人而已。”長歎一口氣,取杯於指尖,又問,“我夫人何在?”

“妾身在此。”黑暗中傳來溫和的回答聲,接著走出一位中年女子,素衣清顏,淡雅端莊。她本羈押在女牢中,此刻被獄卒帶來與秦深送別。

秦深握住夫人纖手,深情凝望,“連累你了。”

夫人微笑,為秦深掠一掠鬢角的亂發,輕聲道,“你我夫婦本是一體,何談連累。”

秦深默然,兩人相望不語。

內侍總管命各獄卒退出,催促道,“國公爺,老奴還需回去複命,若耽擱久了,隻怕不妥。”

秦深轉頭道,“你還要回去複命?”

內侍總管淡然一笑,“奉君詔來自當複命而歸。”

秦深點頭,對夫人說,“我先去那邊相待,家中諸事,辛勞你了。”

夫人淺笑,“此言差矣,夫君所往,妾當相隨,家中諸事皆有二弟,何必牽掛。”一言未畢,早取鴆酒飲了半杯。秦深奪之不及,歎道,“這又是何苦,中柯不足十歲,青桐尚在繈褓......”

夫人口吐鮮血,仍微笑道,“二弟和弟妹自會照管,何足憂哉。”

秦深抱妻於懷,自己也飲了鴆酒。對內侍主管道,“去複命吧...”

內侍總管拱了拱手,正待要退出。身後傳來秦深悠悠的聲音,“子時朱雀門,當歸......”

內侍總管渾身一震,回身衝著秦深夫婦的屍首深深伏了三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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