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匍匐在地上,老淚縱橫,鬢發之間斑白之色依稀可見,臉上溝壑也越發顯眼,如同從枯木上退下來的老樹皮,一夜之間竟是老了十歲不止。

目睹左相這番做態,順慶帝的神色緩了緩。

位於右邊第一位的右相見狀,皺了皺眉頭,在他身後站著的禦史台一位以耿直著名的禦史會意,出列,道:“左相口口聲聲喊冤,一兩句話就將所有罪過全部推到了魏侍郎身上,未免太過可笑。王瑞生本是地方刺史,三品大員,而魏侍郎卻是工部四品京官,尚在其下,王瑞生憑什麼會聽他的指使?根據白虎山土匪的口供來講,王瑞生貪汙的銀兩都是通過他們那邊最後送到了左相你的管家手上,對此左相也想一幹二淨的全部推到你的長子身上嗎?”

論起地位來,盛京的官員的確比地方的官員權柄更高,地方三品大員受製於四品京官的不是沒有,但王瑞生是一州刺史,地方上的土皇帝,而且並州幅員遼闊,地大物博,不管是哪個方麵都不可能受到工部一個侍郎製約。

道理上說不過去,但情理上卻說得通。

王瑞生本來就是左相的學生,這些年來,雖然表麵上沒有多大聯係,但暗地裏是怎麼樣,多數人還是心知肚明。

魏星懷不足以讓王瑞生為他效犬馬之力,但魏星懷背後的左相府卻做得到。

若隻是憑著幾句喊冤的話,就想把事情推脫掉,別說左相還隻是一個朝臣,哪怕是身為九五之尊的順慶帝也不可能輕而易舉的做到。

滄州洪災,刺史貪汙,上下勾結,焚燒活人,樁樁件件早已是讓全國上下天怒人怨,不平民憤必生禍端。

順慶帝原本還有所好轉的麵色,再一次沉了下來:“左相,對此你有何話講?”

“老臣教子不嚴,對府中下人管束不力,叫逆子夥同底下的人犯下累累罪案,老臣萬死不辭。隻是老臣對陛下忠心耿耿,絕不敢隱瞞陛下一分一毫,滄州大難發生之前,老臣確實是分毫不知,管家夥同逆子貪汙的賑災銀兩,也是在今日事發之後,他二人眼看著瞞不下去,才叫老臣知道的,老臣萬萬沒想到,他二人居然敢如此大膽,是老臣肉眼無珠,目大不睹,老臣該死,作為滄州事件主謀的逆子,老臣也絕不姑息,特奉上逆子人頭。”左相老眼含淚一副情真意切的姿態,同時打開了一直被他抱著的盒子。

就在盒子打開的那一瞬間,舉朝嘩然,隻見不大不小的盒子裏麵裝著的竟然是一個血淋淋的人頭,而這人頭赫然就是左相長子魏星懷。

魏星懷死不瞑目,眼睛瞪得老大,一雙完全失去生氣的眼眸中還殘存著臨死那一刻的不敢置信。

盛京同齡人當中,魏星懷可謂一直拔得頭籌,而立的年紀就已經坐上了工部侍郎的位子,眼看著現任的工部尚書,體弱多病年邁體衰,魏星懷就是最好的工部尚書繼任者,工部雖然位於六部當中的最後一位,但主管著全國上下的各項工程事務,手上的權力不可謂不大,如今的六部尚書,年紀最小的也早已到了不惑之年,可想而知這魏星懷乃自於左相府將會握住多大的權力。

但令人萬萬沒想到的是,一次滄州事件,魏星懷乃至於整個左相府都被牽扯其中,端王世子榮胤帶回來的種種證據,幾乎是咬死了左相府上下,麵對這種情況,左相這隻老狐狸居然還能夠穩坐如鍾,一番看上去情真意切的哭訴也便算了,如今也下得這個狠手奉上了親子的人頭,同時也不惜自斷一臂。

重臣議論紛紛,龍椅上順慶帝也為之側目,作為左相老對頭的右相一雙濃眉之間的距離近了些,臉色微沉。

見順慶帝臉色稍加緩和,左相老眼更是熱淚滾滾:“陛下,左相府上下雖是被蒙在鼓裏,但受子牽連,最不容恕,望陛下降罪。”

事到如今,王瑞生早就死了,一直以來都是和他聯係的魏星懷也被大義滅親,人頭都擺在了這裏,憑著左相口中口口聲聲聲稱的教子不嚴,受下人蒙蔽的罪狀頂多不過是傷他一點皮毛,隻是左相態度雖然擺得堅決,麵對人證物證,記載了一切往來的賬本,左相府和滄州一直以來的聯係,左相想要斷尾求生,還是不是那麼容易,不過一切都看著順慶帝怎麼做罷了。

“陛下,魏星懷雖然已死,但滄州大案事關重大,僅僅是一個魏星懷隻怕還當不起這個重責,還望陛下深查,不要給陰險小人可乘之際。”禦史宋清一馬當先,聲重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