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匪的回應,適時打住於寧接下來要出口的抱怨。她張了張唇,看向始終沉默不語的夏南,心下明白她肯定已經知道了自己與顧匪假結婚的事。

一時間,氣焰散盡,她的表情從“倍受侮辱的正室”,轉眼變成“受盡欺壓的小媳婦”。

“可我們的婚禮,那麼多人共同見證,大家都知道我風光地嫁入了顧家。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父親,因為我嫁給了你,終於從曾經對我不聞不問,變成了百般照料疼愛…顧匪,如果我們分開,你知道我將麵臨的困境嗎?”

“這一點,我有考慮。但也知再充分的補償,也彌補不了你名譽的受損,可我仍會力保你的安虞,你的生活不會有太大的變動,這裏的住處給你,往後我們會搬出去。另外,有關你父親那邊,所有他與‘顧氏’簽下的合作,我仍會盡力協助完成…總而言之,以後你的名份雖然不再,可我會努力保證你的地位,我會一直照顧你,直到有一天,你遇見自己命中注定的人。”

能做到的,隻有這些。情感上的虧欠,無奈隻能用利益加倍補償。如果不這樣,又能怎樣?

雖然當初兩人協議,隻是互相幫助度過彼此難關,待到恰當時機便好聚好散,重回各自生活,說好了隻談“合作”,不談情。然而事到如今,他還是不忍轉身就走。畢竟,於寧是個女人,外人眼中對“下堂妻”的認知、猜測,與偏見,勢必會對她造成一定的傷害。

即便,他們的婚姻是兩人共同建造的虛假幻象,從不存在實際意義。

可人活一世,再過精打細算,一清二楚,也總有些東西不可逃避,也難以清算。

沒有“情”,總歸還有“義”。

“原來你已經把所有的事都計劃得這麼細致了。”

於寧每拋出的一個問題,都被顧匪理智解決,事理道義毫無疏漏,終於讓她再也找不出拖延耍賴的理由。

“這一切,隻為求得你的原諒與理解。於寧,拜托了。你該知道,如有任何一種兩全其美的辦法,我都會全力爭取。我也不想讓你受到傷害。”

隻可惜,感情世界從無雙全法。二者選一,必傷其一。

這一點,如此無奈而現實。也是顧匪跟於寧都明白的道理。

“‘求得’,‘拜托’…顧匪,你從不曾對我這樣低聲下氣過。如今你竟做到了…”於寧幽幽道,笑容有些淒涼,“既然你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就算再有不甘願,我也不應再繼續糾纏不休。隻是,能不能多給我些時間,讓我考慮一下以後的事?”

她像是終於妥協。

“我沒有逼你的意思,我們都慢慢來。”顧匪見她這樣說,頓時鬆了口氣。

――於寧如此出人意料地明事理,完全不在他的預期。也從沒想過,這一關會這麼容易過去。

轉頭看住夏南,他重新握住她的手――回家到現在,她始終一句話都沒說,隻安靜地坐在他身邊,沉默又局促,想必內心承受的煎熬,不比別人少。

因為顧匪的動作,夏南總算也有了反應,抬起眼,仍是心有顧忌地偷瞄於寧。像是個做了壞事,忐忑不安的孩子。

“是啊,我們都要慢慢來…慢慢地、好好地,計劃一下未來。”

於寧的話聽似順應顧匪。可她在說話的同時,卻直視夏南的目光,末了,一揚唇。

露出一抹類似嘲諷的冷笑。

顧匪專注於夏南,沒有察覺。可夏南卻是看個正著。

心一涼,微見曙光的心情瞬間破散。

她清楚於寧那一個眼神,那一抹笑容意味什麼。

――她是想讓自己明白,雖然與顧匪的這一場“戰役”,她輸了。可在自己麵前,她仍占據上風。

因為她的手中握有自己的把柄。

唯一的把柄,卻很致命。

她忽然有種預感,這件事絕沒有目前呈現的這般平靜。

真正的風雨,還在後頭。

……

高中開學第一天報到,毫無新意。無非是填填表格,認認教室,見過班主任老師,記下課程安排。有些素未謀麵的新同學,當然也還有來自一個初中的老同學。例如當初曾一個寢室兼同班的“三人組”。那三人中,隻有陳鑫的成績還算好,勉強過了錄取線,林芳芳與魏蓮子則是依靠家中花了大價錢,才擠入這所重點高中。

而與中學時期不同,眾人眼中的夏南,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毫無身份背景,成績突出,性格怪癖的窮孩子。不知怎麼,像是所有人都知道她來自“顧家”,有本市赫赫有名的龍頭企業“顧氏”撐腰,大家看向她的目光,多少帶出些羨慕與敬畏的意思。

甚至被編排到不同班級的“三人組”,也在見到她的時候,一改往日態度,熱情熟絡到不像話。

顧匪本承諾在她報到完畢後接她去吃大餐,以慶祝她順利成為高中生。隻是下午他又打來電話,說安排變動,他需要先去醫院,顧文又醒了,且這次狀態良好,他迫不及待要先去見哥哥。還要求她放學後直接去醫院與他會合。

站在校門口的夏南,等待出租車的時候,看著路上來往的學生,忽然想起了陸雅男。

心中不免一陣哀涼。

如果沒有那件事的發生,如果陸雅男沒有舊病複發,依然健朗陽光,也許如今他們還會是同學也說不定。人的一生會經曆數不清的大小事,而不知哪一件,就會改變預計的人生軌跡。有些事,錯了還可修正挽回,還有一些,便是注定永無退路。

也不知陸雅男到底怎樣了,想起前兩天答應了鄭家和去看望他,後來又不了了之。也許這幾天,她該重新聯絡鄭家和才對。

往事已逝,她已走出過去,開始了新生活。因此也希望陸雅男可以早日擺脫陰霾,繼續麵對往後的生活。

夏南暗自篤定著,眼看有出租車行駛過來,剛要招手,忽然聽到不遠處的聲音。

“夏南――!”

馬路對麵的銀灰色轎車,車外站著於寧。

夏南的手停在半空,有些錯愕與尷尬地回望她。

卻見於寧等了幾秒,又不耐地朝她勾勾手指,“過來啊!愣著幹嘛?!”

態度極其不佳。

有些事躲也躲不過,該來的遲早都會來。

在顧匪向於寧攤牌的時候,夏南就有預感,事情不會如表麵那般平順如願。

這些年,於寧的執著並不比她淺薄,何況早已“嫁給”顧匪,捷足先登占了上風,她的死守,夏南比誰都懂――從山腳爬到山頂何其不易,又豈有輕易下來的道理?

隔著一條馬路,她望著於寧,不用靠近也能感受到她“有備而來”的架勢,看得出是特地來找她的。緩緩穿過馬路,她心中竟好笑地出現“赴死”般的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