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她的想法一直是錯的。始終認為命運慘淡,幸運總是不會降臨到自己的身上。即便如今情況已有不同,卻也仍心懷忐忑。
也許不是這樣的。也許,她的生活真的到了苦盡甘來的時刻。
顧匪與孟昭昭,失散二十幾年的姐弟,居然都可以圓滿重逢,還有什麼不可能的事呢?
所以,無須再擔心了吧。
對於顧匪,以及他們之間尚未明朗的未來,她隻需繼續用心並堅定地走下去,就可以了。
“他們怎麼還沒聊完啊!”
思緒紛湧間,夏南又聽韓征“嘖”了一聲,腔調別提多不耐煩了。
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在耳邊歎息,還有刻意壓低音量的交談。聽到了顧匪的聲音,因此夏南並未睜開眼睛,精神放鬆地繼續睡著。
不久,卻感到頰邊落下了細細碎碎的溫暖,迷糊著睜眼,隻見視線裏落入個沉睡中的男孩,胖嘟嘟的小臉麵對著她,淺褐泛出金色的眼睫上,附著些許濕氣。連深淺呼吸都帶著屬於小孩子特有的清甜氣息。
錯愣了那麼幾秒,記憶才回籠。
轉過頭,顧匪的臉放大在麵前,正撐著床沿,笑微微地俯首端詳她。
指了指不知何時從另一張床上挪到自己身邊熟睡的韓征,夏南咧開嘴巴無聲地笑。
顧匪含笑點頭,表示明白她的意思。
窗外透入清涼天色。昨晚他們沒有回家。顧匪之所以選擇在這家酒店用餐,是因為提前就定下了這裏的客房,以便他與姐姐徹夜傾談不被打擾。姐弟兩人該是在客廳中度過了整夜,沒有睡過。這會他的臉上有些微疲憊的神采,可雙眼卻明亮得出奇,似乎還存在著興奮感。
“你們聊完了?”夏南揉揉眼睛,見顧匪依舊盯著自己,便啞著嗓子問。
“嗯。”他輕應,丹鳳眼中散發暖融融的光。
“開心麼?”她又問,眼睛卻先笑成了月牙彎,喜滋滋地等著他確定的回答。
“開心。”
顧匪加深笑容。隨即再次傾身,親吻她的臉。唇瓣貼上她的頰邊,帶著珍重而留戀的感情,維持了很久才緩緩退開。
夏南有些羞赧,側眼看看縮在身邊的韓征,見他並未醒來,才抿著唇拍了顧匪一記。
“不如你們也在這裏多休息一會吧,反正時間還早。夏南大概也沒睡夠呢。”
套房外傳入低柔聲音,有些笑意。夏南坐起身,看著孟昭昭披散著直抵腰際的濃密卷發,整張臉因此透出難以言喻的嬌媚柔情,別說男人,此刻就是她看著,都覺心髒驀然失跳。
孟昭昭正端著杯咖啡,一邊攪動一邊走進來。
“不了,這裏留給你跟韓征休息。我們要早點離開,今天還有很多事需要處理。”顧匪輕言,接過姐姐遞上的咖啡,心滿意足地喝了兩口。
“既然你們在這個地方暫時沒有住處,也實在不願意跟我回家,就先住在這裏吧。我會叫人把你們的行李從另一家酒店取過來,也會盡快為你們找到合適的房子。另外,有關韓征入學的事,也交給我辦就好。這幾天先安心地留在這。這裏雖不是家,可條件還算舒適,我過來看你們也方便。”顧匪不放心般,有些絮叨地叮囑。
時隔多年,彼時一對親密姐弟已經長大。像是身份也對調過來,當初是姐姐無微不至地照顧他,而現在則換他帶給她心安。
“我知道了,你真?嗦。”孟昭昭倚在門邊,瞅著弟弟,忍不住唇畔的淺笑。眼中亦有如同感歎歲月滄桑的深邃情緒。
夏南趁他們說話時,安靜地穿好鞋子,又老老實實地坐在床邊等顧匪。
――事到如今,她更有些不敢麵對孟昭昭。
不知她到底是否知道自己跟顧匪的事,又會對她有著怎樣的看法。他們的這一段感情,並非是很容易被大眾接受的那一種。彼時此時的關係轉變就足夠讓人詫異的了,更何況她與顧匪的年齡,也不是尋常可見的差距。再者,顧匪如今在外的身份,已是一個有家室的男人。
她的確從未在乎過別人的看法,可是孟昭昭不同。她是顧匪最為親近的家人。她無法不去在意心愛人的親姐姐的目光。
“好啦,我們走吧。先帶你去吃早餐,後麵還有很多安排呢。”顧匪喝完咖啡,拍了拍夏南的頭,像是並未察覺她的忐忑。
夏南不語地跟在他身後,路過孟昭昭的身邊時,有意不去看她的臉。
“夏南。”
趁顧匪去拿外套,孟昭昭突然叫住了她。
夏南愣愣地轉過身,勉強自己鎮定。隻是望著眼前這副與顧匪同出一轍的眉目,仍有些難以按耐的心慌。
“怎麼了嗎?”她問,默默吞了下口水。
對方一笑,又探身湊到她跟前,一張美豔無瑕的麵孔便完全落入她眼底。
“不怎麼,隻想問你…顧匪,可就是你畫裏的那輪月亮?”
“是。”
夏南恍然大悟。
賣給孟昭昭的那幅畫,她的確在色調沉暗的畫麵上,加入了一輪並不協調的月亮。
而在她的心裏,畫麵中的夜下深海,便是她始終辛苦的人生,讓人感到些許溫暖的月亮,也確實就是顧匪沒錯。
“要知道…人妄想上天攬月,從來都是不可能的事。水中撈月,也大抵是場自欺欺人的空歡喜。你選的路無論從前、現在、還是將來,都注定不會太過平順如意。麵對這樣的艱難,你的耐力與定力又能持續多久呢?這一點,你有仔細考慮過嗎?”孟昭昭如是說。
這話讓夏南不安的心,更緊促了些,依舊分辨不了她的真實用意。
隻是,她也從不懼怕回答這樣的問題。
“如果沒有顧匪,也許我的生命裏連場‘空歡喜’都是奢求。”
片刻靜默,孟昭昭忽而輕笑出聲,隨即站直身體,自茶幾上拿起煙盒,抽出一支叼在紅唇間,點燃後風情綽綽地吸了一口,又慢慢吐出煙霧來。
“說什麼呢?”顧匪恰好走近,已經穿戴妥當,手裏拎著夏南的外套。
“沒什麼。”孟昭昭擺手,一臉無謂。
“那我們就先走了,回頭我再過來。”顧匪將姐姐緊緊抱在懷裏,很不舍的姿態。
“再見。”夏南也跟著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