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打開車門,他忽然叫住了她。
“嗯?”夏南回頭,又習慣性地朝他瞪了下眼,“不許你再這樣叫我,聽起來就像個白癡一樣!”
“笨小孩,”鄭家和故意重複,淡漠安寧的表情,帶著一抹難以言喻的真摯。
“你要不要…試著跟我交往?”
聽到鄭家和的話,車廂內靜默了那麼幾秒鍾,夏南首先爆發出不可遏製的笑聲。
說起來,她與鄭家和不過隻相差四、五歲,年紀相仿的兩個人互相心生愛慕,發出暗示或表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可如果這樣的情況發生在她與鄭家和之間,那就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你在犯什麼傻!?”
她收不回唇角的笑意,很兄弟式的拍了拍鄭家和的肩膀。
“我的樣子像是在對你開玩笑嗎?”鄭家和問,表情看起來還怪認真的。
夏南盯著他的臉,半晌,才終於逐漸隱去笑容。
“如果你的話不是玩笑…那就更顯得好笑了。”她關上車門,重新坐正身體,望著他問,“你喜歡我嗎?有多喜歡?是那種下定了決心想與我真心真意過一生的‘喜歡’嗎?”
鄭家和眉目微凝,有抹意味含糊的情緒掠過眸底。
“看吧,你不喜歡我。起碼不是我所特指的那一種喜歡。所以,我才不明白,你明明已經有了心愛的人,也深知我絕不會答應你,為什麼還要提出這種問題呢?”
“夏南,你真覺得未來某天可以一償心願,與顧匪在一起嗎?”鄭家和反問道,聲音裏帶著些許的不確定,“我曾與另一人有過多年剪不清理還亂的糾葛,我們之間共度的時光相較於你跟顧匪,要更長久。而我至今都還不能確定,最終到底會不會得到夢寐的光明。”
“所以,你是想為自己尋找一個‘其次’的選擇?”夏南指出關鍵。
“這樣說就太難聽了點。是,誰都希望命運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發展,可命運之所以稱為‘命運’,就是因為它的不可預測。人的希望往往最終都會以落空收場,可生活總是還要繼續下去。難道你就從來沒有想過,就算花費了所有氣力都仍得不到顧匪的時候,要怎麼辦嗎?”
鄭家和的話,也是在情在理。
這的確是夏南一直不願直視,卻也躲不掉的問題。她自始至終都對顧匪存在著一股“必得”的決心,也因此一直忽略著失敗的可能。
然而刻意無視,並不等於它不存在。
如果未來,她的渴望終以幻滅落幕…她又該何去何從?
這一刻,她才第一次開始認真麵對這個問題。卻是鄭家和的功勞。
她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再看向他時,發覺他用著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望著她,似乎也明了她的豁然開朗。
“女孩子就該輕鬆快樂地過一輩子。這既容易又不容易,要看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勇敢追求心之所向,這很好,可也要記住,永遠別為自己斬斷了退路。”他淺笑著朝夏南伸出一隻手,“我自然是依舊支持你。可如果,未來真有那麼一個‘如果’…你也並非無路可走,可以考慮一下像我這樣‘其次’的選擇,千萬別把自己逼到絕路。”
歸根結底,鄭家和隻是在擔心她。
這一點,夏南確定無疑。
看住他細白的手指,她有些鼻酸――此情此景帶來的感受,就像她在努力爬上一棵果樹,想去摘取最高枝頭的那一枚豐碩飽滿,夢寐以求的果實。而在此之前,她始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不留神果實沒摘到,自己也會從樹上跌下去,摔到支離破碎。可當她在心驚膽戰中低下頭,發現樹下竟然還站著一個人,並對她說:去吧,再加把勁。就算掉下來也沒關係,我會接住你。
這根本無關選擇問題,而是艱難困境中,有人伸出援手承接住了她將會麵臨的最慘淡境地,一並接過了她的恐懼。而若當一個人,不再感到恐懼,內心中的勇氣便會因此加倍。
“你的鼓勵方式,還真另類。”夏南感動中輕拍他的手,“不過,謝謝你,鄭家和。你是一個真正溫柔的人,假如沒有顧匪,我也許真會喜歡上你。”
“‘假如’從不存在。你我心裏都有一個最佳選擇,也都在為此不願舍而求其次。所以又能怎麼辦呢…隻能是繼續加油吧,我們一起。”
“好。”夏南點頭。
“走吧,預約了時間,就別讓醫生等太久。”
兩人下車,一前一後走入醫院。夏南走在前麵,沒有發現身後的鄭家和沉默地瞥向不遠處的一輛車,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夏南很快做完檢查,走出時看到鄭家和正在接電話,站在無人的角落,麵色雖然平靜,聲音卻帶著一些刻意壓製的怒氣。
見到她的靠近,他匆匆說了句“回頭再說”便掛斷電話。
“怎麼了嗎?”夏南捕捉到他還未來得及隱藏的情緒。
“沒什麼。”他搖頭,隻是揣回手機的時候,又望了眼屏幕,一副放不下心的模樣。
“你的情況如何?”他問。
“哦…醫生說沒什麼問題了。隻是以後還要多加小心。”夏南接過鄭家和幫忙拎著的包包,“如果你還有別的事,就去處理吧,反正我這邊已經結束了。”
歎了口氣,鄭家和看著夏南的臉,似乎有些猶豫。
“是我舅舅打來的電話,希望我能盡快過去一趟…阿男,情況不太好。”他簡單道,發現夏南聽到陸雅男的名字時,一瞬間的表情轉變,又收了口。
“他…還沒有恢複正常嗎?”
良久,她問。眼底仍有舊夢重現般的創痛,可語氣是很清淡的。
本是決定,讓一切都隨風散去吧。就當那一場噩夢,從未降臨到她身上。她自食其苦的隱忍,可以成就她與陸雅男各自新生活的開始,又未嚐不是好事。
可現在看著情況,她正努力地爬過這道坎兒,而陸雅男卻怎麼也過不去了。
“他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剛才我舅舅說,他站在臥室陽台窗邊,打算跳下去,幸好被人及時發現…”
夏南怔住。
“其實他心理上最大的不安因素就是你,他之前許是真的很喜歡你,所以後來一時衝動對你做了那些事,讓他無法原諒自己。”鄭家和說。
“我從沒希望他去死。”夏南低下頭。
如果拋開施暴者與被害人這種關係不談,陸雅男相對承受的痛苦要比她還多――因罪惡感而產生的心魔,總是沒有辦法對症就醫,更沒法不治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