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妄想追趕時間,彌補我們之間17年的空缺,這種沒有可能的衝動,現在想起多麼幼稚…當你17歲,一定已是卓爾不凡的英俊少年,受到女孩子的愛慕,追捧,也已經曆過分離的滄桑,懂得了人生的悲與喜。而那一年,我才不過剛剛出生…這17年的差距其實永遠都無法追趕,縮短。這一點我早就明白。我隻是一直生活在自己編織的夢裏,不能擺脫,也不願意醒來。”
“南南…別再說了。”
顧匪沉聲開口,呼吸時感到嗓子幹灼,“你說這樣的話,叔…我會心痛。”
“心痛麼。”她又笑了,緩緩閉起眼,撫摸自己的胸口,“…生物課上老師講,人的心髒,除卻功能,歸根結底隻是一團肌肉而已。多簡單的歸類。可我覺得,其實人心是最複雜的存在――它可以裝滿回憶,裝滿夢想,盛滿喜樂歡悲…它也可以用一次最強烈的跳動,提醒‘愛’的來臨。”
“你知道嗎,當我發現對你,已從年少懵懂的‘喜歡’變為了‘愛’,那個瞬間,我的心像是快要跳出身體。那樣震撼的感覺,前所未有,清晰無疑。從此以後,每當我看到你,想起你,心都會狂跳不止,甚至讓我懷疑,是不是隻因為有你存在,我才有了心跳。未來終有一天,我的心跳也會跟著我的生命停止。可我想,對你的感情,也許永遠都無休止…”
“南南!”
顧匪眨了下泛出酸熱的眼,加重語氣打斷她的話。
而夏南卻不理他,唇邊依然噙著淺然的笑,純真又悲涼。
“顧匪,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又變得跟從前一樣。我想你每一個決定都有你的用意。我雖不明所以,卻也願意理解你。也預感,也許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你會把我隔在心門之外,更遠的位置。不過,這沒關係…我從沒奢求過得到你,會很輕易。你就盡管做你的事好了。我沒能力改變你的決定,而你也同樣不可改變我的。對你,我依然無法…也不想放棄…”
她合著眼停頓了幾秒,又突然貌似憤恨地來了句。
“我就是想一直愛著你到死!就是不放棄!…誰又能拿我怎麼樣?”
話音未落,帶出一抹隱忍的抽噎。很輕微,也很快壓抑下去,可還是被顧匪聽到了。
心底一陣密集的痛。
他猛地打轉方向盤,將車子靠向路邊,又用力踩下刹車。隨即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跨了出去。無所適從般在車外來來回回走了幾圈,又從口袋裏摸出香煙,抽出一支吸起來。
分分秒秒,一支煙的時間。
待到星火燃滅,他方才徹底平靜下來。
再回車中,發現夏南還是閉著眼,呼吸均勻。眉心微蹙,如同正沉浸在一場不算輕鬆的夢境中。
顧匪凝神她的臉,許久,又忍不住伸指,輕捏她小巧的下巴。
“在把別人的心攪得一團亂後,就這樣睡著了麼?”
他輕聲歎息,飽含溫存與無奈。
卻聽寧靜中,她清淺的回應,“…睡著了。”
接著,那滴眼淚毫無預警地掉落下來,砸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也許他無法領悟她所形容的,心髒為一人驀然狂跳是怎樣的感受。
然而這一刻,卻也前所未有地體味到,當心痛到達一定程度,胸腔內的驟然凝頓,是何等如同帶著毀滅般的痛楚。
顧匪推開包房的門,發現屋內已有三人赫然在座。
“怎麼才來?”
顧老爺子一句埋怨,倒也出人意料地沒有太多怒氣。
“路上堵車,耽擱些。”清然鳳眼掃向老爺子對麵,顧匪一怔,“於寧?”
許久未見的於寧正端然地坐在一個頭發稀少,胖乎乎的老頭兒身邊。見到他時,柔柔一笑。而那老頭兒顧匪認得,是老牌企業“四海貿易”的董事長,也是於寧的父親,於振海。
老爺子十萬火急地把他催來,打著“相親”的旗號。他本是做好準備聽之任之,卻沒料想,對方會是於寧跟她父親。
“還愣在那幹什麼,快進來。我們可是一直在餓著肚子等你!”老爺子又要發飆的跡象,隻是一轉臉,變戲法似的露出一抹和顏悅色的笑容,對著於寧說,“這小子總是這副不溫不淡的德行,沒個體貼熱絡的勁頭。想必你早知道了吧?也虧得你一直包容他。”
“不會。”於寧趕忙搖頭說好話,“其實他很好的。”
“於伯。”顧匪對著於寧的父親一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繼而落座。
臉上卻仍有抹心不在焉般的凝然。
“之前得知你把‘顧氏’交給了老二管理,說實話,我還替你擔心來著。現在商場上心浮氣躁又狂妄的年輕人太多,不見幾個紮實穩妥的。但是一路觀察下來,老顧,該說虎父無犬子,你也果真教子有方。”於振海一雙精明的小眼睛掠過顧匪,對著顧老爺子誇獎道。
“哪裏,這小子偶爾也有不上道的時候。不過大多數情況不賴,甚至有時還會超出我的預想。”顧老爺子謙虛中帶著炫耀。
“我看人不會錯,你也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要是你我互換,你身邊跟著一群丫頭,沒一個能承接得下你辛苦創建的事業,那才叫真發愁呢。”於振海感歎道。
――誰都清楚,這於振海三任老婆,為他生下了一大堆孩子,卻是一個兒子都沒有。家大業大,卻一直愁於無人繼承。
“那就領個好女婿回家當兒子養吧。”顧老爺子說著,端起酒杯,看向同樣心照不宣的於振海,“我看啊,這樁好事八*九不離十,也好在兩個孩子從前關係就不錯。好事指日可待。別的不敢自誇,我們家這小子,相貌人品皆不在話下,而至於能力…老於你也是親眼所見,還望日後多多提點。”
“好!好!”
結親家能夠搭上顧家的邊兒,便等於是撞了大運。於振海沒想到自家最不起眼的小女兒,可以釣上顧家的二兒子。事到如今,他除了喜出望外,又哪會有半點不情願?
顧匪麵無表情,始終處於失神狀態。思緒紛雜間,卻見視線裏多了隻酒杯。抬眼,看到於寧一臉期待。
淡淡一笑,跟她碰了下杯,他什麼話都沒說。
一口酒下肚,嘴到胃裏都泛著苦。
兩個老家夥一邊喝酒,一邊談論生意上的事。而一頓相親飯,就在他們推杯換盞中匆匆度過。
四人走出酒店,於寧跟在後麵,偷偷扯了下顧匪的衣袖,示意有話要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