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天的陰晴不定,今天終於下了雨。明明才傍晚,天色卻已昏暗籠聚。站在大門外遠望,這條被雨水澆濕的路,除了依稀反射出路燈光亮,空無一物。
深呼吸,肺裏立刻湧進清冷的空氣。她拉高外套領子,動了動緊攥雨傘有些發僵的手指,不肯放棄地伸長脖子繼續關注馬路的盡頭。
顧匪還沒回來。
他們中午才聯絡過,確定了他回程的航班。計算著時間,他早應該到家了才對。可她已站在門外近兩個小時,還是不見他的影子。手機又莫名其妙地打不通,焦急等待,逐漸變成了惴惴不安。
等待一個人出現,也許是這世上最難熬的滋味。
你總是期待著他下一秒會走入你的視線,下一秒…再下一秒…然後才發現,原來稍縱即逝的“每一秒”串連在一起,就變成了無盡漫長。
雨似乎更大了些,敲在傘上發出細碎的噪音,讓她更加焦躁難安。
抻長袖管遮住泛白的手指,她摸了摸被凍涼的鼻尖,索性直接朝著馬路盡頭走去。可篤定著沒邁出幾步,便見一輛黑色轎車遙遠地出現在路的那一端,不疾不徐地正朝她駛來。
夏南眯起眼睛仔細打量,逐漸彎起唇角。
――不會認錯的,正是接顧匪去機場的那輛車。
她收住腳步,站在清冷的雨裏,笑微微地看著那車子越來越近,直到距離幾米之遙,停了下來。
顧匪也很快打開後門跨出來,同樣站在雨裏望向她。
“…南南?”
熟悉的嗓音,帶著一絲不可置信的疑惑。蕩進夏南的心底,猛然,一暖。
“嘿嘿…!”
她傻笑兩聲,立刻握緊雨傘朝他跑去。
“我幫你算著時間呢…你怎麼才回來啊?”奔到他跟前,唇畔的笑意還沒收攏,她先劈頭蓋臉地埋怨了一通。因為凍得僵硬,嘴巴發音吐字不太利落,就像嘴裏含著糖果的小孩子,含含糊糊地對大人撒嬌。
“那座城市也下了雨,比這邊大得多。所以飛機稍微延誤了一會兒。”
顧匪接過雨傘舉高,又將她纖瘦的身體拉進傘下貼著自己,摸上她冰冰涼的小耳朵,蹙起了眉心。
“你還關機…我手機都快打爆了你知不知道?!”夏南仰著頭,對視他俯下的俊臉。不依不饒般繼續追問。
“哦?啊…抱歉,應該是沒電了,我都不知道它什麼時候關的機。”顧匪掏出電話看了眼,一臉歉疚道。又輕輕地攬住她,“那你呢,這麼冷的天,站在外麵幹嘛?要不是司機先看到你,我還沒發現…”
“等你啊,笨蛋!我一直等你,你也一直不回來,害我好擔心。”夏南一句笨蛋,罵得顧匪一愣,又無奈地揚起唇側,絲毫不覺有什麼不妥。
“我還本打算朝著那邊一路走過去。”她又說,從袖管裏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車子來時的方向,“我想你要是已經在回來的路上,迎著你走,準能快點見到你。”
說完,就感到環在背後的手,微微一頓。
“為什麼…?”顧匪問,直視她的目光有些深暗,聲音也彌漫著奇怪的意味,“我是說,萬一我沒從這條路返回呢?或者萬一我下了飛機,打算先去別處呢?你迎不到我怎麼辦?難不成還要一直走到機場去?”
夏南聞言,眨巴眨巴眼,似乎這一刻才意識到還有這種可能。
“你才是笨蛋啊…夏南。”良久,聽到他的歎息,“…都笨出花兒來了。”
癟了下嘴,她剛想反駁,卻感到臉突然被雨水襲擊,而他溫暖的氣息又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
――顧匪撇下雨傘,敞開外套,將她整個身體緊緊地裹入懷裏,給了她一個用盡全力般的擁抱。
“笨孩子,一根筋...又怎麼讓我放得下心?”
他溫存的呼吸繼而貼上頰邊…竟然離她的唇,這樣近。
“顧總。”
司機站在車外,看住這對不分時地緊緊相擁的人,“請先上車吧,雨越來越大了。”
“行李給我,你回去就可以了。”
顧匪脫下外套,將夏南連頭帶身一塊包進去,又撿起地上的雨傘,接手司機遞過的行李箱。
“用小跑的吧,不然今晚都會發燒也說不定。”顧匪行李雨傘一把抓,卻是空出另一隻手,拉住夏南小冰棍似的手指。
其實距離家門,才不過十來米遠,但這樣與他一起急匆匆地在雨中穿行奔跑,對夏南來說還是第一次。任他拉著,跟緊他的腳步,夏南興奮地在外套底下露出一對大眼睛,忍不住咯咯地笑。
進了家門,顧匪丟開行李,長籲一口氣,也是一臉不同尋常的笑意。
“你剛才咯咯笑什麼,萬一被人聽到,還以為我扯著一隻小母雞呢。”他撫摸她被雨水打濕貼在前額的發絲,又嗅了嗅,“什麼味?這麼香?”
“我準備了火鍋,先燒開了鍋底。想等你回來,再加熱就可以吃了。”將他外套搭在沙發上,她撥弄著頭發說。
“真的?”他眸色一亮,立刻走向餐廳,見到擺滿的餐桌時,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下雨天吃火鍋。怎麼樣?是不是很幸福?”夏南在他身後探出一顆頭,笑嗬嗬地等著他誇。
“那還用說。”他斜睨她一眼,立刻洗了把手,直接坐在了餐桌前,“來來,小丫鬟,給爺開涮!”
兩人不顧身上微濕,饑腸轆轆地盯著冒著熱氣的鍋子。而這樣的情景,讓顧匪想起他第一次帶這丫頭去吃火鍋的情景。
已經過去那麼久,卻好像還在眼前。幾年前的那晚,酷熱的悶夏,她瘦仃仃地坐在他對麵,狼吞虎咽。眼裏有戒備疏遠,卻在吃到熱乎乎的食物之後,第一次對他露出溫柔的笑容。
他一直沒有對她說過,自那一秒開始,他就像是被下了蠱。每一次再見她的笑容,都覺得自己迷眩在一張理不清的溫柔網中,越抵抗越深陷…而他也根本不想抵抗。
下雨天吃火鍋,是不是很幸福?她剛才討好似的問。
可她不清楚,事到如今…火鍋又算什麼?
當他在黃昏的雨幕裏瞥見她孤單單的身影,那麼瘦小柔弱,卻撐著一把大傘固執地等他回家的時候;當他察覺她在見到他的瞬間,淒落的小臉綻放出欣喜笑容的時候;當她像隻小燕子似的撲到他身前,又開心又委屈地傾訴她的擔憂時…他已經體味到了幸福最深切的滋味。
原來,被一個人牽掛、等待,是這樣溫暖到極致的事。
這樣的溫暖他已經失去了很多年。如今再次感受,竟讓他心裏又暖,又酸楚。
“你怎麼不吃,餓傻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