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離啟別殤(五)(2 / 2)

微濃蹙了蹙眉:“但是……”

“沒有但是,”他截斷她的話,“你是去治病解毒,臥榻之時需要有人侍奉湯藥,曉馨不在,你打算怎麼辦?”

微濃被聶星痕問得啞口無言。也許是他很久不曾流露過這種強硬的態度,令她險些忘了他的本性。而他方才的這番話很好地提醒了她,也讓她知道,他決定的事情不容置喙。

“待我康複之後,我會讓曉馨回來。”她隻得退了一步。

聶星痕神情有些恍惚,似是沒留意她說了什麼,自顧自續道:“連闊已到了宮門外,仲澤……我是說明塵遠,他會送你們出城……”

他忍不住走近她,抬手撚起她肩上一根碎發,語氣澀然:“我政事纏身,就不送了……照顧好自己。”

這最後五個字,終於逼出了微濃的淚意。她知道,此去一別,將是後會無期!從今以後,前塵裏那些愛與恨、痛與傷,所有美好與罪惡的過往,都再也回不去了!

她與他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海角天涯,從此離散。

微濃有許多情緒積鬱在胸口,想要訴說,又難以訴說。眼眸的灼燙與喉頭的哽咽像是一扇虛掩的門,擋住了她所有強烈的傷感,而她無力推開。

“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他再次開了口,語中帶著某種祈盼。

微濃聞言笑了,這才緩緩說道:“我知你必定會事事順遂,子嗣綿延,勤政愛民,名垂青史……”她語無倫次地說著,最終連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唯有簡短而誠摯地送上兩個字:“保重。”

聶星痕眼中是難以闡述的感情,仿佛蘊藏了千言萬語,往事浮光掠影般劃過心頭,他慢慢握住她的手,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的手寬闊溫熱,她的則細膩冰涼,兩種極端的觸感,像是預示了這個無言的結局,終於隻能相背而行。

微濃緩慢地抽出自己的柔荑,任由冰涼的淚水滴落在他手背之上。片刻,又突然破涕為笑:“我們真矯情,又不是從此陰陽兩隔,怎麼弄得像哭喪。”

她用指腹抹去淚痕,強迫自己轉眸望向窗外:“天色不早了……別讓連闊等急了。”

聶星痕眼底紛紜變幻,雙手漸漸負在身後,緊握成拳:“去吧!”

這兩個字,微濃已經期待了太久,可真正實現之際,卻沒有想象中的輕盈。但她還是抿唇淺笑,朝對麵這個男人斂衽行禮,在他的注視下緩緩轉身,一步一步離他遠去。

就在即將跨出門檻之時,他終究還是喚住了她:“微濃……”

她身形一滯,不敢回身。

“若是累了,就回來吧。我在京州給你置一座園子,我可以不去打擾你,我甚至可以不看你一眼……”他赤紅的雙目裏是不可言喻的傷,靜靜望著她,像絕望,又像渴望:“隻要你肯回來……我們可以再不相往來。”

再不相往來麼?微濃沉默片刻,理智終究占了上風:“不了,我留下會是你的軟肋,你不能放心,我也難受。再者我想四處看看。”

“鳥倦飛而知還。你不能連家都不要了。”他試圖挽留。

“你不會明白的。”

你不會明白,有的原則不能違背;你不會理解,有的感情不可背叛;你不會想要知道,有的錯誤永遠不能得到原諒。

有一種人或事,重逾一切!

錯了就是錯了,當一切都不可挽回的時候,我們唯有各自前行,去接受上蒼的懲罰。

“我不習慣自欺欺人。”微濃清醒地笑著,斬斷一切後路。

聶星痕像是早已料定了這個回答,沒有再做任何糾纏,隻是無力地點了點頭:“曉馨。”他沒再給微濃回絕的機會,轉而沉聲喚道。

“是,殿下。”曉馨的身影應聲出現在殿門外,聶星痕未出口的叮囑,她心裏都明白。她看著微濃緩慢朝門外走來,隻低聲道:“您當心門檻。”

微濃朝她笑了一笑,未再多言。

主仆兩人先後步下殿前玉階,微濃轉身看了一眼那高懸的門匾:未央宮。

這宮裏的故事未央,可關於她和聶星痕,至此已經全都結束了。

彼此愛戀,彼此傷害,彼此誤會,彼此成全——世間感情莫過於此!她與他,竟都嚐過一遍了!

春日的微風吹起微濃的衣袂,她恍然回神,放眼望去。遠方白雲綿延、蒼穹遼闊,天際日光流轉變幻,鋪就了一條通向未知的旅程。

前塵往事,就此塵封。

(卷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