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開始於那個夏天。
荷香滿院，榆蔭如綿。蠶聲似錦琴的餘音，繞耳不絕。母親為我散盡了靈力。當我醒來時，她已經倒下了。在某種意義上，這是我第一次見她，也是最後一次。可諷刺的是，我什麼都記得，除了關於自己的一切。
輕輕抱起母親瘦小的軀體，平放在床上。指尖搭上她側向我的頸部，脈搏早已微不可察。我放下帳，黑紗嵌金，華麗的色調怎也掩不住母親的疲憊。手指滑過她的麵龐——或許她隻是累了，想歇一歇而已？我寬慰著自己，然而這樣一坐就是半天。
他推門進來的時候，陽光已幻化成了緋色。透過窗穿破黑紗輕幔攀上母親的麵頰。豔麗的色澤似乎是母親恢複了生機的明豔。
直到他的手觸到我的肩膀。
“小姐，族長往生了。”
我，並不認識他。
但我知道，他說的族長是母親。
紛亂的記憶摻雜著黑暗、困倦。頭有些微的暈眩，我微閉上眼，拉下肩上的手，輕笑，“你明白你說的是什麼嗎？”語氣因為不經意的顫抖少了幾分力度，“狐仙是不會死的！”
是的，母親是狐仙。記憶是這麼告訴我的，母親是狐仙，她擁有天地的庇護。若是沒有她，狐仙一族應該早已消逝於世了。
仙的靈魂是不滅的，它得到陽精月華的滋養。而生靈中的仙便是聖靈。體內流淌著純淨到極致的血液。
隻是，仙逝，隻會有一種可能——散盡周身靈力，包括那顆象征聖靈的，內丹。
我回頭望向窗外，池邊的榆柳借著夕陽的餘暉，灑下片片光影，斑駁交織於地。畫麵沒來由的讓我覺得熟悉，似乎那裏總會站著誰，衝我招手。感覺應是不會騙我的，記憶左右的了我，但是身體的記憶卻比腦部的記憶來的更刻骨銘心。我努力的去想那是什麼。忽的眉心的刺痛像觸電一般穿過我的身體，那痛更像是橫亙在心中從不曾消失過的傷痕。又像是在警告我，記憶的不可觸碰。腦海裏紊亂的沒有頭緒，飄過的畫麵，從慢到快，之後變換的速度幾乎快到我沒時間消化掉這一股腦擠進腦部的洪流——就像是一出又一出的劇目，表演者是一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不隻是長相，連習慣也與我一般。恍惚間已是百年。
畫麵靜止在了那顆華美的銀珠消失在我體內的那一刻。
我不受控製的張開嘴，自口中緩緩吐出那顆散著銀色柔光的內丹。上麵似乎還殘留著母親的溫度。
“小姐，你知道你為什麼從未清醒過嗎？”他低頭看著我，神色淡淡，“因為你沒有它。”
我看著那顆色澤華美的珠子，溫暖漫過胸膛，我彎起唇角，然後眼淚不受控製的順著麵頰低落了下來。母親她究竟做了什麼？她……
在內丹離體後，我體內力量竟變的越發不對勁起來，剛開始我還以為是隻是因為情緒的波動，後來——靈力再次攀升，幾乎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猛地暴起的靈力擠壓著我的內髒，眼前竟再次模糊了，不知是淚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