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不覺又是一年春。
徐長卿隨著眾考生出了貢院大門,一眼便看見人群外候著的那輛嶄新的青蓋馬車,薄唇微勾,提步走了過去。
“公子”
硯久擠過來,接過他手裏的考籃,又要伸手去扶,被徐長卿避開,直直來到馬車前,撩開車簾便彎腰進去。
“考完了喏,吃點東西。”
蘇錦鸞放下手裏的話本子,示意他自便。
徐長卿坐在車門口處,縱使身上無一處不妥,仍舊怕有異味熏著了她。
馬車徐徐行進,車廂偶有顛簸,卻不甚明顯,應是裝了她鼓搗出來的彈簧減震之效。
“點心你做的什麼名堂”
徐長卿披著裘皮大氅,抱著暖手爐,喝一杯溫著的黃酒,身上漸漸回暖,擦過手之後端起一碗奶豆腐樣的吃食,欣賞片刻,便舀起一調羹入口,滑膩非常
“薑汁撞奶,驅寒的。”
蘇錦鸞也拿一小碗吃,愜意地眯起眼。
人生在世,唯美食不可辜負,這輩子值了。
徐長卿抿唇細品,吃相比她雅致幾百倍。
“此物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徐長卿難掩書生意氣,不覺吟了句詩。
蘇錦鸞抿嘴笑笑,懶懶倚靠在軟枕上,享受難得的清閑。
徐長卿睨著她張開的清麗眉眼,神色不明。
“你快歇歇吧,考完還要吟詩作對的,也不怕把你那聰明的小腦袋瓜給累壞了。”
蘇錦鸞生怕他再酸唧唧地給自己也吟詩一首,白他一眼,又朝旁邊的點心盤子努努嘴。
徐長卿哂然一笑,從善如流地拈起一枚如花似玉的點心吃。
“冰皮鮮花餅,各種餡料都有。”
蘇錦鸞不等他問,搶先答了,希望能拿吃的堵住他的嘴。
她也實在想不明白,好好一個少年反派,到底怎麼自我養歪成話嘮的,還是十萬個為什麼那種,簡直叫人抓狂。
“梅花的。”
徐長卿咬一口,唔一聲,以示讚歎。
“好吃吧好吃你就多吃點。”
蘇錦鸞敷衍地勸,感覺今兒的路長了點,撩起窗簾一角往外張望,卻被一片寒光晃得眯起眼。
“別看。”
徐長卿壓住簾子,示意她噤聲。
蘇錦鸞臉色凝重,心中過了幾道盤算。
那銀刀明甲的,不像是普通護衛,更像是軍隊。
終於,要來了嗎
“縣主莫慌,屬下等自會護您平安。”
張義在馬車外低聲回稟一句,車速不急不緩,漸漸遠離了人群。
蘇錦鸞早有準備,倒也安之若素,隻難免還有些憂心事態發展,卻因勢單力孤不好插手,隻能靜待結局。
這一年她的工夫也不是白費的。且不提珍寶閣等商鋪彙聚四海之財,新華書肆刊行天下,大炎文風日盛;
便是去年她改造的曲轅犁、水車、織布機、桑基魚塘、新式農家肥、雙季水稻等等,既讓百姓吃飽了肚子,又為她聚攏了數不盡的人氣,幾乎可以稱作萬家生佛,備受愛戴。
各地百姓自發修建神女廟,日夜香火不絕,信眾無數。而往年高高在上的終南山聖教,卻相對式微,且與皇家關係日漸疏遠。
民間有邪風鼓吹說,蘇錦鸞其實是白蓮教聖女,專為救苦救難造福蒼生而來,不少愚昧百姓被忽悠了去,間接導致白蓮教苟延殘喘,無法斬草除根。
蘇錦鸞立場堅定,多次闡明擁護朝廷忠於大炎的態度,倒也減了些麻煩。
可惜老皇帝身體垮了,時日無多,太子也需要長期調理,並無子嗣,因而朝野內外蠢蠢欲動。
最值得玩味的是,廣平侯世子李念乃是皇帝遺珠,極有可能改立儲君得登大寶的流言甚囂塵上;
侯府態度曖昧,兩位世子妃與側妃則相當活躍,長袖善舞,盡心與京城內外各家貴夫人交好,昔日京城雙姝的名頭更上層樓,為人津津樂道。
這一年來,太子常年閉門學習;
相對的,皇帝對李念這位子侄日益看重,交代了幾樁差事,李念全都漂漂亮亮完成,君臣間甚為相得,朝中風向便有些微妙,廣平侯府門庭若市。
元長庚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偶爾露麵,便要作別,行色匆匆,倒不曾受重傷。
蘇錦鸞也不瞎打聽他在忙什麼,不外乎對外備戰對內剿匪那點事。她最多提幾個記憶裏的經典戰例,改良下武器軍備什麼的,並不多操心。
改朝換代向來難得和平,內憂外患矛盾集中爆發,京城百姓都習以為常了。
蘇錦鸞看似身處漩渦中心,實則隻拿自己當皇帝一家的家庭醫生看待,隻在有人上本奏她不孝養父母有違人倫時,玩笑似的給皇帝變了個大型的滴血認親人人皆親的戲法,其後便再沒了關於她的閑言碎語。
蘇錦鸞暗暗留意了下,沒幾日,那些亂嚼些生恩養恩嫡庶長幼的長舌頭,全都不聲不響地消失了。
蘇錦鸞麵上隻做不知,背地裏卻默默與韜光養晦的太子殿下更疏遠了些。
不久後她便替自家病逝的侍女幽藍賦詩一首以寄哀傷,且為其向琅琊王家幾番交涉,將旁支出身的小庶女王幽藍,記在嫡枝名下,爭取到了死後哀榮。
王家嫡女王芷得了蘇錦鸞盛讚國色天香內蘊光華,名揚天下,很快得宮中旨意,立為太子妃,卻是認了平安郡主的大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