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一整夜,濕冷的空氣中夾雜著泥土的腥氣。
破廟內,大風將破爛的木門吹得搖搖欲墜,昏黃的燭火在雨夜中搖擺不定,像是隨時都會熄滅。
連潯睜開眼,抓了一把身下帶著潮氣的稻草,全身痙攣一般猛地坐起來。
“姐?”連炔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喊了她一聲。
連潯卻仿佛受了驚嚇,動作僵硬地轉過身,眼裏分明映著驚恐,她不敢置信:“阿炔?”
連炔對上她的眼睛,睡意頓時消散:“姐,你怎麼了?夢魘了?”
“這是個夢吧?”連潯看著弟弟稚嫩的麵龐,伸出手想摸摸他,卻又停在半空中,一雙明眸淚光閃爍,“阿炔,我好想你……”
連炔驚疑不定地看著姐姐,這樣恐怖的環境下,連潯那張脂粉未施,卻又白得令人心驚的臉,讓他莫名有點害怕。
這短短一瞬的猶豫,連潯眼底的眼淚就落了下來,他趕忙一把握住姐姐的手:“姐,你別嚇我!”
連潯一怔,連炔的手心,少年身上特有的熱氣傳過來,驅散了周遭刺骨的寒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連潯恍然意識到這似乎不是夢,記憶中弟弟那張仍帶著青澀的麵容,與眼前的少年重合在一起,她喃喃出聲:“你不是死了麼?”
“……”連炔一個寒噤,忙說:“姐,你瞎說什麼呢,你做噩夢了吧?”
“我做噩夢了?”連潯眼神茫然,欲言又止。
寺廟外暴雨肆虐,陰冷的潮氣一波又一波湧進來,無數畫麵在連潯腦海中閃現。
記憶中,弟弟和母親,就是在這樣一個暴雨夜,被人殘忍殺害,而她僥幸逃脫,最終卻還是落入奸人手中。
而眼前這個弟弟,是否又僅僅隻是她一個奢侈的夢?
李氏朦朧間聽見兩人的對話,小聲道:“阿潯,快睡吧,明日還要早起趕路,莫要誤了時辰。”
“娘親,姐姐做噩夢了。”連炔嘀咕了一句,鬆開連潯,打著哈欠,迷迷糊糊又睡過去。
李氏伸出手,輕輕拍著連潯的身子,像是在安慰孩子一般,嘴裏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在呼嘯的風聲中慢慢低下去,最終歸於沉寂。
連潯卻再沒了睡意,她握著母親溫涼粗糙的手掌,宛若握著失而複得的珍寶,眼淚無聲滑落。
前世母親帶著她和弟弟,千辛萬苦赴京尋親,為的隻不過是見她那個素未謀麵的父親一麵,卻被父親現在的妻子,武安郡主率先伏擊,母親和弟弟慘死在破廟中。
而她稀裏糊塗逃出生天,卻又被武安郡主算計,將仇人認作恩人,成了尚書府的一名奴婢。
她隻想待在父親身邊,哪怕不被承認,也算了了母親的遺願。
武安郡主卻不願放過她,不僅汙蔑她**尚書府公子,還命人毒打她。
直到她臨死前,武安郡主才說出真相,她才知道母親和弟弟的死,竟然也是她一手造就。
“你一個粗鄙丫頭,就不要妄想飛上枝頭,我本想饒你一命,奈何你不知好歹非要踏進這扇門。”武安郡主冷笑著命人將連潯丟進枯井,“那你去死好了,這才是你的下場!”
連潯遍體鱗傷,看著頭頂那一抹天光離她漸漸遠去,陰冷刺入骨髓。
最後一刻,她竟說不清自己是不甘多些,還是絕望多些。
再睜開眼睛,卻已然回到兩年前。
似乎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耳畔風聲愈烈,連潯突然從回憶中驚醒。
如果她沒有記錯,前世那些令她家破人亡的殺手,很快就要來了。
連潯再顧不上傷感,將沉睡的母親和弟弟搖醒:“快,別睡了,快藏起來!”
她吹熄燭火,廟內頓時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李氏不明所以,忙問:“出了什麼事?”
“有人要來暗殺我們!”連潯顧不上解釋太多,拉著母親和弟弟往破廟的土地神像後躲。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裏應該有一個暗道,可以通往外麵。
那些殺手比她想象中來得還要快,三人剛藏好,寺廟的大門就被人一腳踹開,“給我搜,搜到人格殺勿論!”
一群蒙麵殺手闖入寺廟內,開始瘋狂地大搜查。
連潯看不見外麵的情況,隻能凝神細聽,她以為自己會害怕,然而事實是,此時此刻,她的內心隻餘留一潭死水的平靜。
母親躲在她身後,一雙顫抖的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裳。
“姐?”弟弟無聲喚她,眼底的驚慌清晰可見。
連潯衝他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然後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
上一世她麵對親人的死,無能為力,這一世,她一定要憑自己的力量,保護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