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晉跑遠了,宋臻也不急著追去安撫。
說實在的,他和他這兒子不大對付,本來他和先帝宋宴城之間的關係也算不得好,故而對父子之間該是如何相處壓根是一竅不懂,如今王晉又是如此抗拒他的存在,他便越發地不知該如何與王晉相處了。
而王晉打小的生活環境裏,全都是王家幾個大舅子那樣的武將士兵,他崇尚武力,最是看不得自己這樣的文弱書生,這更是讓宋臻汗顏不已。
一旁的宋逸已經笑得眼角流淚,氣都喘不過來了,經過影衛的一番勸說才總算克製了幾分。
他從懷中掏出錦帕擦了擦眼角,想要再說點調侃宋臻的話,然而一抬眼,卻見宋臻已經卸下了方才麵對王晉時候那副溫和的笑臉,轉而換上了冷臉,正幽幽地瞪著自己。
宋逸向來便懼怕宋臻,這種情緒即便他成了流夏的帝王,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改變的。
宋逸趕緊硬生生地收起笑臉,把調侃的話吞回肚子裏,而後朝宋臻走近幾步。
“皇……”
這一開口,宋逸又愣住了,一時間竟找不到合適的稱呼來叫宋臻。
最後倒是宋臻不甚在意地朝他擺了擺手,望一眼周圍,見人群都散了,這才壓低嗓音問道:“你來禹城作甚?”
說話時,不歡迎的態度很是明顯。
宋逸忍不住苦笑:“隻是想來看看兄長現在過得如何。”
宋臻微微挑眉,看一眼不遠處的金字鏢局,笑了笑,負手而立,道:“如你所見,閑人一個,有妻有兒,倒也充實。”
宋臻這半年來的事跡,宋逸其實是知道的。
他以故人的身份住進了王媛媛開的金字鏢局,做起了賬房先生,和王媛媛一起經營著這家小小的鏢局。
又因寫的一手好字,而時常幫周邊百姓以及久未返鄉的將士寫家書,一封信隻收十文,物美價廉童叟無欺。
若是眾人知道,這十文一封的家書,其實是平和帝的真跡,怕是要瘋狂了吧。
可比起這些,宋臻到底還是更無法接受,這樣簡單乏味無聊的生活,值得宋臻放下京城裏的一切麼?
一個天之驕子,在最好的年華,就要這樣默默地埋葬在邊漠的風塵中,做個泯然眾生的平頭百姓麼?
宋逸不甘心呀……
盡管他向來懼怕宋臻,可宋臻也向來是他敬重的對象,他清楚地知道宋臻是如何在皇宮那樣的泥淖中,從一個不被所有人期待的皇子,一步一步成為受天下人敬仰的帝王。
常年纏綿病榻,似乎與這花花世界完全無緣的他,光是聽著宋臻的事跡,便覺得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可如今宋臻卻如此地糟蹋了自己……
宋逸緊緊抿著唇,眉頭緊鎖。
盡管沒有明說,但他的表情卻已經暴露了他心裏的想法。
宋臻隻瞧了他一眼,便已了然。
輕笑了一聲,宋臻定定地看著他,緩緩道:“對我而言,現在的生活才是我所期盼的,你無須替我覺得不值……”
皇宮再好又如何,他從未被人真心實意地對待過,甚至沒什麼活著的動力。對他而言,那把龍椅的存在,除了一份沉重的責任之外,對他完全沒有任何吸引力。
而如今他終於能夠卸下擔子,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他心裏自然歡喜。
因為,他也終於能夠和王媛媛相守了。
與冷冰冰的皇宮不同,在邊漠他感受到了更為真實的情誼。
王家除了王毓,幾乎都搬來了邊漠住,每當一大家子在一塊的時候,他和媛媛作為家中的“老幺”,常常會受到更多的照顧。
這種關愛無關他的身份,也無關他的地位和權勢,他們是把他當做了王家的一部分,所以對他付出了親情,他深感歡喜。
“媛媛曾說,邊漠的美景勝過江南,邊漠的果子是世上最香甜的,邊漠的夜晚有著最亮的星空,邊漠的姑娘熱情似火……當初她極力邀我前來,我卻拒絕了她,如今親眼所見,才發現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