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
夜裏依然不寧靜,長夜漫漫,睡下不到兩小時就從夢中痛醒。
隔了一日,情況有所穩定,雖然聲音還是沙啞,還隻能吃流質食物,水慕卿已感覺精神好轉許多,意識比起之前清晰多了。隻是夢中輕易出現綁架時的場景,順著額頭流下的鮮血黏住頭發,把睡眠沾濕得沉重不已,便霎時驚醒。
晚飯過後,待岑爸爸離去,水慕卿便要求出去透透氣。
岑媽媽不悅地皺眉,“你快好好休息,這兩晚上你都沒怎麼睡,趁著現在好一些,趕緊睡一會兒。”
笑容依然無力,她沙啞著聲音道:“是因為之前睡太久了,現在不需要睡眠了。”
“還有心情開玩笑?”岑媽媽板下臉,“不行,善翔回來看到你不好好休息會怪我的。等明天換了病房,我們再出去散步,好嗎?”
“阿姨……”盡管聲音沙啞虛弱,撒嬌討好的意味仍是濃鬱,“我都躺了快半月了,再不活動活動,就算不生鏽也要發黴了。”
岑媽媽心軟,隻好請來醫生確認可以出去透氣才用輪椅推著她離開病房。為了避開看守的警察,岑媽媽推著她從側門進入花園。
從漫長似無邊際的夢魘裏醒來,身體似乎已然陌生,她想站起來下地走走,雙腿酸軟無力,仿佛下肢已無,不過空留兩條褲管。
幾場大雨後,紫藤花開得十分茂密,晚風習習,岑媽媽急忙把蓋在她腿上的薄被移高了些。
水慕卿低下頭看著岑媽媽剛剛拉高的薄被出神。
醫院的花園有著別樣的安寧,隻有風吹過時樹葉的沙沙聲。
“阿姨。”靜默良久再說話時,聲音似乎更加沙啞。
岑媽媽微笑著看向她,等她繼續說。
抬起睫毛,她低聲道:“謝謝你像媽媽一樣照顧我。”
怔愕片刻,兩行淚水終是沒忍住,岑媽媽狼狽地以手背拭去。
心底暗暗歎息,垂下視線,薄被的溫度十分暖和。岑媽媽是把對岑若初的愛轉移到她身上,這一點她怎麼會不知道?從岑若初離去後,她們始終未能正麵談起這個話題,而她不僅放縱自己活在悲痛裏,更以謊言欺騙撫慰岑媽媽還有畫坊的孩子。終有一天需要直麵事實,此時提及,興許傷心能少些。
耳畔響起岑媽媽沉重的歎息聲。
“若初走得突然,一句話都沒有留下,我傷心,可我不能一直那樣低靡下去。我知道,如果若初在天堂看見我那個樣子的話,她會難過的。所以,我選擇出去走走,散散心。有一天,我在雜誌上看到一個故事,那位母親花盡全身心力為的就是挽救身患癌症的兒子,最後兒子還是在七歲的時候永遠地失去了他。她說——你在的時候,我一隻手寵著,另一隻手管著;你不在了,我就把你嵌進我的思念裏。我想讓人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這樣一個孩子,來過,愛過,看過,感受過,存在過。我能理解她的心情,而我也隻能把若初放在我的思念裏。”
水慕卿緩緩閉上眼,眉頭亦隨之緊皺,在壓抑克製中瑟瑟顫抖。
岑媽媽心底一急,慌亂地抬手去撫平她蹙著的眉頭,話語裏極盡疼惜無措,“你不要哭,不要皺著眉,看了讓阿姨心疼。”
緊閉的雙眼霍然張開,眼底淚光盈盈,喉嚨哽咽,但她隻字未說。
岑媽媽臉上漸漸染上一層憂傷,如這傍晚的夕輝漸漸地將那天邊的晚霞染紅,“若初在的時候,總說不要看你表麵溫順,骨子裏比誰都倔。她說你從來不哭,但你難過時會閉上眼緊緊皺眉,努力壓製淚水,可眉心會忍不住地顫抖。”
這個世界,隻有岑若初知道她不是真的開心,知道她閉眼皺眉是在壓製淚水。可這麼一個懂自己的人,卻因為自己永遠地離開了。
“她總說,她對不起你,什麼也不懂,總給你惹麻煩,可你不生氣不厭煩,耐心地教會她很多事情和道理。而她卻害得你和宸君之間隔了一堵牆,隻有一直對你好,她才會安心……”
或許是經曆了生死,懂得珍惜也懂得釋然,水慕卿再沒有壓抑著心中悲苦,讓淚水輕然滑落。
“阿姨……”吞下哽咽,她低垂著睫毛,“不怪若初,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我跟宸君之間……”
“慕卿!”
身後傳來仲善翔的聲音,到了嘴邊的話不得不先咽下。水慕卿回頭去看,金燦燦的落輝照耀在他的身上,白色簡約的襯衫映著迷眼的輝芒,他輕快地走來,懷裏抱著一件外衣。水慕卿第一次強烈地感覺到他瘦了許多,憔悴了許多,就像這落日的光芒,雖然鮮亮耀眼,背後卻藏著短暫的蒼涼。
“一聽護士說你們出來散步,我就急忙找來了。”仲善翔輕柔地把外衣披在她身上,轉到正麵為她扣上第一顆紐扣,“傍晚風涼,生病了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