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夢到了什麼?是姥姥嗎?此刻,他願意相信那些虛無和飄渺,隻懇求姥姥和若初不要帶走她,再給他一次機會,一次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的機會。
水慕卿夢還沒有醒,他的夢也沒有醒,願望還在心中,還有繼續下去的可能。哪怕自癡自醉,他也願意把這個夢、這個願繼續下去,隻為不欺騙不隱瞞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感受。
從下午開始又降落的淅淅瀝瀝的雨絲漸漸收縮,不知過了多久,雨絲終於離開了地麵。
半夜,水慕卿依舊昏迷不醒,夢囈不斷,仲善翔已無心去聽清她究竟在說什麼,從闖進這家醫院來,他的思緒已不僅僅是牽掛病況這麼簡單,多年累積的往事如潮水般洶湧滾來,奮力拍打著他的心髒,讓他不知所措,唯一能做的或許就隻有耐心地守在她身邊無盡的等下去。
昨天一天的雨把天空刷洗得十分明澈,早晨朝陽的光輝毫不吝惜地把整間病房照的紅彤,晨曦輕輕跳躍在水慕卿安寧的睡容之上,猶如一隻調皮的精靈在呼喚她快些醒來。
晨間靜謐的房間,隻剩下仲善翔沉重的心跳聲。
忽地,傳來一聲沉重的呼吸聲,仲善翔把目光完全投放在水慕卿的蒼白的麵容,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就在他收回視線之際,隱約瞥見金黃的曦輝中,水慕卿的睫毛似有輕微顫動。他焦急而期盼地定睛凝視,接下來的三十秒內,她再沒有任何反應。
漫長如半個世紀的三十秒終於完結,他看到她的唇角似有微微彎弧,一個淡淡的微笑反應足以讓他興奮得默默流淚。
興奮來得太突然,忘了急救鈴的存在,他亟不可待地跑出病房,恨不得把這個喜悅分享給每一個見到的人。更重要的是,他要告訴梁醫生,讓梁醫生看看是什麼情況。
然而,就在他走出病房不到五米的距離,前方出現一個暗沉的身影,空白白的醫院走道頓時變得黑暗沉重起來。
他不得不駐足,喜悅興奮頓時從他的眼角眉梢銷匿,輕輕地叫道:“爸……”
仲弋陽上前一步,壓抑著憤怒問:“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爸爸嗎?”
“我會回去,但不是現在。”
看著兒子倔強卻消瘦的臉,仲弋陽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燒了起來。他不容否決地冷聲道:“今天你必須跟我走!”
說完,他的身後憑空似地冒出四個高大的男子,一律的黑衣打扮。仲善翔太知道他們了,他太了解爸爸的一貫強製作風,隻是沒想到今天居然會對自己的兒子如此強製。
緊咬下唇,遲疑後,仲善翔沒有任何掙紮地跟著父親離開了醫院。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僵持下去的結果,不僅不會固執成功,反而會影響到水慕卿休息。隻是回去而已,他先順著父親的意思,回去後還可以再出來。
“好,我跟你回去。”
幾乎就在仲善翔乘坐的車駛出醫院的同一刻,一輛黑色的賓利和白色的寶馬一前一後從他的側麵駛進醫院。
車窗緊閉著,他們誰都沒有看到身邊經過的是誰。
光芒一縷縷跳出在地平線之後,空氣漸漸變得悶熱起來。
尚宸君額頭上滲著顆顆晶瑩的汗滴,眉頭緊蹙焦急萬分地來到重症監護室門前。玻璃窗內,光線微弱如同一座寂靜的墳墓,裏麵裝滿了各種檢測設備,病床上的水慕卿憔悴蒼白得像一具沉睡了千年的屍體。
他側身向前,伸手就要推門。
“把這個換上。”
跟在他身後的顧允承已找來探病服。尚宸君一把抓起衣服,匆忙馬虎地穿上,大力推門而入。
一旁的陸碧瑤被這情景嚇得不知所措,手放在嘴邊輕輕問:“她……她真的會死嗎?她是不是真的會死呀?”
雪藏般冰冷的病房沒有一絲生氣,昏迷中的水慕卿像是早已死去般,臉色蒼白如紙,緊閉的雙眼上濃黑的睫毛動都不會動,氧氣罩遮蓋了大半部分的臉,如果不是那些運作著的儀器,他真的以為她早已死去,不過是冰封著等他來見最後一麵。
尚宸君緩緩走上前,從床腳到她身旁的短短距離,卻仿佛要花半個世紀才能到達,每一步均如同注滿了鉛塊般沉重。走過這短短的距離,似乎心髒都累得再也跳動不起來。
她蒼白得近乎透明,想要伸手去觸碰她又害怕那不過是一個幻影,根本碰觸不到。
“慕卿?慕卿?”他輕聲呼喚,手在她眼前輕擺。
水慕卿紋絲不動。
他沒有放棄,伸出手去輕輕撫摸她慘白的臉頰。她的臉是冰冷的,他觸摸到了!她沒有像幻影一樣消失!
“慕卿,你醒來,睜開眼看看我,我是宸君,我是宸君。”他的手是顫抖的,聲音也是顫抖的,“慕卿,你看看我,我是宸君,你快睜開眼看看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