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慕卿微微錯愕,攪動著咖啡,“你都聽到了?”
這麼一問反倒把愧疚蟲問醒了,岑若初自知偷聽別人談話不禮貌,隻好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知道嗎?”
水慕卿抬起眼,平淡地看著她單純的臉,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端起咖啡小飲一口後,她語重心長道:“若初,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有些事情連我自己都沒弄明白,可不可以等我弄清楚了之後再告訴你?”
岑若初不大能聽懂這些話,神情糾結地抓了抓蘑菇頭後很幹脆地點頭,“好,不管什麼時候,隻要你願意跟我說,我都會認真傾聽的。但是有一點我要告訴你。”
水慕卿疑惑:“什麼?”
那是第一次,岑若初天真的臉上浮現出不符合這個年齡的堅定,她舉起手發誓般說道:“隻要有人讓你不開心了,我就會討厭他!我還會盡我所能保護你,讓你開開心心的。”
一瞬間,一股感動的暖流湧上心頭,蔓延眼眶,水慕卿急忙低下頭去才隱藏了眼底濕潤,不禁低著頭小聲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也不知道。”小小糾結後,她立刻恢複到一貫的明朗,豁達地揮揮手,“管他什麼呢,我隻知道我心裏是怎麼想的我就怎麼做!”
可如今,如今……
尚宸君回來時,天已全黑。
水慕卿守在窗邊,呆呆地立著,雙手捧著一隻栽有一朵小向日葵的花盆。
隱隱歎口氣後,他走到餐桌前,把手裏的另一個保溫盒放好,進廚房拿了一副碗筷出來。
“晚飯我幫你盛好了放在餐桌上,多少吃一點。”說完他轉身避開。他知道此時她不會願意見到他;他寧願她哭出來也不要她這樣漠然無動,可他更不願刺激她。
可走了一頓距離後,水慕卿還是保持著他回來的姿態,剛才他跟她說的話,她似乎壓根兒就沒聽進去。
“慕卿……”
他輕聲喚她,想要扶住她把她帶到餐桌前,不想竟有了動靜,她愣愣地轉身,提步,卻因站的時間太久,骨頭僵直而踉蹌摔倒。
哐啷一聲,握在手裏的小盆栽掉在了地上,摔成粉碎。
碎片的白瓷被泥巴沾上了汙跡,紮在向日葵的莖上,再也拚湊不出原有的圖案。
她伸手去撿,手指被破碎的瓷片紮得鮮血直冒。尚宸君緊張地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再碰碎瓷片。紅豔豔的血在她的指尖凝結成一顆顆小珠子,她看著小血珠出了神。
驀地,一顆透亮的淚滴在了她的指尖,和血珠融化在了一起,“吧嗒”一聲砸落在白淨的瓷片上,留下一片水紅的印跡。
尚宸君抬眼看,埋著頭的水慕卿神色淡漠不顯露半縷悲傷,但他還是看到了殘留在她臉龐的淚痕。他的手微微顫了顫,想要為她拭去淚痕,卻什麼也沒做。隨後不作聲,把她扶到了餐桌前坐下,再把飯菜端到了她麵前後,一個人往樓上走去。
水慕卿回頭,他的背影裏分明滿溢著落寞,隨著他壓抑著的咳嗽聲微微顫抖。
隨意吃了幾口飯後,水慕卿把剩下的飯菜倒了一大半,隻留著一小部分在保溫盒裏,擺出吃過很多的假象。她從冰箱裏拿出兩個梨,去了皮後切成小塊放到蒸鍋裏蒸。蒸好後,她把蒸鍋放到餐桌上,裏麵有蒸好的梨。
她知道,等她離開了,他還會下樓的。
此刻的他們根本不適合共處。
夜裏的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地灑滿了大地,黑暗的世界因雪花變得明亮。
水慕卿手捧著那隻向日葵,在雪白的夜裏站了一宿。
隻有當凍得全身麻木時,她才可以感受不到心痛,才可以自欺欺人不去想發生的事,不去想她的若初,那個天真燦爛的小女孩,在認識她之前是多麼的簡單快樂。那年在溪畔小鎮,岑若初的十二歲與她的迥然不同,姥姥滿眼歡喜地看著這個小女孩,叮囑她,“你看她,真是像極了當年的你。作為姐姐,你可要好好照顧若初妹妹,千萬不要讓她像當初的你一樣走丟了。”可現在,她才二十歲,大好青春剛要起航就這樣匆匆擱淺。
身後一直相隨的尚宸君悄無聲息地脫下外套,輕輕為她披上,又退離一段距離遠遠地凝視著她的背影。
麻木的水慕卿沒有感覺到披上身的溫暖,沒有留意到一直陪她站在雪地裏的尚宸君。一如這八年來,她從叔叔去世開始住校,總是避開有他在家的時間才回去探望;隨後報考外地的大學,隻為他那一句氣到極度的“永遠不見”,她就連長假都不回來。而他隻能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置身於車內,遙遠地望著她的背影或側影,看到她安然無恙便足以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