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做了一個夢,一個噩夢。”還未靠穩床頭,她便低聲回憶說,“我夢到若初死了。”
尚宸君頃刻怔住。
“我還可以感受到她的溫度,醫生卻要推她到太平間,我不讓醫生那麼做,你卻告訴我若初已經死了。還好我及時醒了過來,才沒有讓噩夢繼續下去。”
凝滯住的神情在尚宸君無可挑剔的英俊容顏上如晨曦下的迷霧,一點一點地散去,輕柔的微笑顯露無疑。他抬手順了順水慕卿臉頰絲縷淩亂的發,道:“既然是噩夢,就不要去想它。”
“嗯。”她彎出一抹安慰的笑意,輕輕點頭,好似每一個午睡或清晨醒來的乖巧靜謐畫麵。
尚宸君不敢再正視她的眼,始終保持著長睫半垂的姿態,遮掩掉眼底蘊藏的酸楚和心痛。
漸漸拾回清醒神智的水慕卿默默地環顧四周,蹙眉問道:“我怎麼會在醫院?”
她更像是在問自己,卻讓尚宸君心驚膽戰。他極力掩飾著慌亂,刻意擺出責備的樣子,“你最近是不是沒有好好休息?身體都熬壞了。”
水慕卿的思維被帶到了遙遠的沉思中。
尚宸君瞥一眼沉默不語的她,起身道:“你再休息會兒,我再去問問你的具體情況。”
她依舊默不作聲,似乎連他的話都沒有聽到。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是要谘詢醫生的,他出去無非就是想要從等候在外麵的於群楓那裏得知交警那邊的最新消息。
他們站在走廊的盡頭,透過窗可以看到繁華的街道,車水馬龍。
聽於群楓說完後,心煩意亂的尚宸君揉了揉太陽穴,掏出一支煙就要點燃。
“這是醫院。”於群楓及時製止,深深地歎氣。從那段最難捱的時光走出來後,尚宸君鮮少抽煙,就連在商場上也是能推就推。可現在他竟忘了身處醫院,拿起煙就點。於群楓把煙收起來,“這件事跟你無關。”
“但我有責任。”尚宸君仰起頭看著窗外的天空,碧空萬裏,然而倒映在他眸中的是無窮無盡的烏雲。
“無法預知的事情,任何人都怪不了。如果一定要推算責任,那麼每個人都應該負責。”於群楓拍了拍他的肩,“你實在不需要自責,這件事與你無關。”
尚宸君沒有回話,依然靜默地看著天。
一段安靜過後,大波狂瀾翻滾在醫院的走道裏。
尚宸君和於群楓匆匆趕了過去,隻見趕來醫院見女兒最後一麵的岑媽媽癱坐在地上,淚流滿麵地抓著一個中年男子的褲褪,撕心裂肺地哭喊著。
“你還我女兒!你把女兒還給我!她才二十歲,你怎麼舍得奪走她的生命?你還給我,把我女兒還給我!你還給我,求求你還給我……”
兩名警衣男子試圖鬆開岑媽媽的雙手,扶她起來,卻始終掙脫不了。在警察的試圖下,她越抓越緊,甚至不顧一切地抱住中年男子的雙腿,仿佛那就是她的救命浮木,如今她深陷急湍湧流,希冀這塊浮木能搭救身心絕望的她。
她哭喊著,字字句句被晶瑩透亮的淚水緊緊包裹,像一粒粒琥珀滴答滴答墜地。它們長出了根,冒出小芽,在堅硬冰冷的地板上長成一根根脆弱的稻草。每一根稻草在輕輕搖擺中,似乎都在呼喚著“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尚宸君眉頭沒有一刻舒展開過,他歎息,無奈地移轉視線。水慕卿偏偏出現在他視線的盡頭——她靠著牆壁,神情仿佛被冰藏了起來,不見絲毫的波動。他的心頓時抽痛起來,急忙邁步過去。
可就在他還未到達水慕卿身側時,岑媽媽的哭聲驟然慘烈起來。原來是警察要帶那名男子離開,岑媽媽不依不饒,癱坐的她在拉扯中趴倒在了地上仍不願鬆手。
她仰著頭,淚眼模糊地望著那名男子,“你把她還給我吧!我求求你了!你把她還給我吧!我的若初啊!我的若初啊!我就她這麼一個女兒!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她才二十歲!你還給我吧!我求求你還給我!我求求你!”
苦苦的哀求已不帶任何嘶喊,她隻是一個母親,一個麵對女兒去世卻不願相信的母親,一個麵臨白發人送黑發人悲哀的母親,寄希望於奪走她女兒生命的人能再把女兒還給她的母親!
中年男子在她悲慟期望的眼神裏爆發,他俯視著這個趴在他腳下苦苦哀求的女人,怒不可遏地大吼,“你以為我願意那麼做嗎?你以為我想鬧出人命嗎?我開車開得好好的,她自己突然跑出來撞了上來!你哭?我還想哭呢!我本來送完貨就可以回家帶女兒打雪仗堆雪人,現在倒好!這件事你最好問問那位先生,你女兒隻顧追著他的車,也不看路,這能怪我嗎?!那我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