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根煙吧。”不知為何,現在她隻想用煙霧紓解一下胸腔裏的鬱悶。
安辰禦心中了然,掏出煙,點燃,然後調轉煙頭遞給她。
簡沫掂起兩根手指接過,隻是指尖微涼,那根被夾在兩指間的煙幾不可察地抖了抖,才被夾緊。她雙手抱膝坐在桅子樹下的石塊上,頂端明滅不定的煙火升起繚繚輕煙,她深吸了一口,再用力吐出,仿佛要將那些壓抑的情緒也一並全部吐了出來。
待她吸完最後一口,安辰禦已經伸手搶下那根煙蒂,扔在地下踩熄。--一根煙的時間,足夠她釋放所有。他能夠給的,也隻有一根煙時間的放縱。
捋起衣袖他豁然邁開步子走向那堆殘垣敗瓦,“這裏……收拾一下應該可以的。”
才走了一步,卻被從背後拉住衣角。
回首,簡沫已經了無所謂地聳聳肩,“由著吧。這裏再怎樣收拾也不會是原來的樣子。我們到後麵看看吧。”
他頓住,目光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眸,想從那片清澈的瀲灩裏看出些什麼,可是,它們太過平靜了,平靜到似乎眼前的這一切都隻是被定格了的畫框。與她無關。
“好。”他應了聲。
轉到後麵,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蘆葦,風一吹,便漾起高低起伏的波浪,一直一直地延伸到天際,旭陽的腳下。隱隱約約的還能聽得到潺潺的水聲從耳邊淌過。
“我離開的時候,這裏的蘆葦還隻到半腰高。”簡沫用手比著腰間,笑著說,“下麵還有一條小溪。我以前常一個人到小溪邊坐在大石頭上看日落。聽姥姥說,她就是在小溪的盡頭第一次抱起我的。”
“我聽說新生兒都是皺巴巴的,那時候的你肯定很醜。”安辰禦寵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挺拔、小巧的鼻尖上淨潔凝輝,有這樣鼻子的女子獨立堅韌,總是惹人憐愛。而他也總是忍不住地將她嗬護在掌心。
“誰說的。”簡沫不服氣地撅起了嘴巴,挑起眉眼狠狠地斜睨了那故意挑事者一眼,“聽我姥姥說,每個降生的孩子都是天使。後來我漸漸長大,雖然很調皮,但村裏村外的老人家都認為,我是個美人胚子,以後必定是個大美人。”
“你的姥姥,她肯定很疼你。”
“嗯。她是第一個疼我的人。村裏的人都知道我是撿回來的孩子,有些人喊我野孩子。可姥姥說,我是她心窩裏最寶貴的珍珠,是天賜給她的小棉襖。”說起姥姥,簡沫眼角處不自覺泛起的笑意越來越濃。
腦海中簡姥姥的音容笑貌尚在,可惜那時候在村裏沒有像照相機這樣高科技的電子產品,她隻能在那些漫長的歲月中將簡姥姥的一點一滴融入回憶裏,月影華照,彙聚成海。那是她童年時最珍貴的記憶。
“可是村裏的人猜中了將來,卻沒有說中裏麵的過程。我沒想到這過程讓我飽受了折磨,更沒想到,我會那麼幸運地遇上你。”緊接著簡沫長長歎了口氣,遂爾又笑了起來。
風起,她的長發紛紛揚起劃出優美的弧度,又再緩緩地垂於胸前。
安辰禦將她的碎發捋於耳後,倏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那你有沒有想過,找你的父母?或許我可以動用一些私家偵探……”
簡沫愕然,線視遊離投向遠處虛空的地方,腦海裏不其然地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穿著親手設計的祺袍款款走來,衣角擦過她的指尖,卻不停留,就那樣又再慢慢消失。
終於,她搖了搖頭,“不用了。那麼多年了,她應該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我的出現隻會增加她的煩擾。我希望她活得比我想象中都要好。”
“不遺憾嗎?”安辰禦憐惜地看著她。
無疑,關於她的父母,他是好奇的。不止好奇,他還希望通過這段尋覓,讓簡沫重新找回本該屬於她的那一份缺失,將他所有能夠企及的統統彌補給她。可是,他曾經不僅一次地琢磨過她的入籍檔案,資料中對於她的身世隻是淡淡數筆,幾經遷徒,若她不說,大概也隻有這村裏的長輩才知曉,簡沫是簡家抱養的。
“沒什麼可遺憾的。”簡沫反而迎上他的視線,各自的眼底深刻印烙著彼此輕淺的輪廓,“他們將我放下,等同於賦予我一個全新的身份,他們的過去、現在、將來都與我無關。這無異也是一種解脫。”
他看著她,遂爾笑了。
重新回到屋前,簡沫的指尖掂著桅子樹慢悠悠地圍繞著轉了一圈。樹幹並不是很粗壯,但是很結實,幹枯的枝葉落了滿地,樹丫光禿禿的,在暗角處隱約掙紮著長出一些綠芽。
她倏地蹲下,不知在糊弄些什麼,半晌,回頭朝後麵的男人喊了聲,“我記得你的車上有個常備的工具箱?”
“你要那個幹什麼?”安辰禦踱近她,才看見她拿著根折下來的樹枝,在樹下的土壤裏使勁地挖了個坑,但樹枝易斷,那個洞太淺,他根本看不出一個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