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真的能做得到嗎?由著自己心愛的人與其他人相親相愛生兒育女共赴白頭,別說他做不到,簡沫同樣做不到。
書房裏再次陷入了寂靜。
有涼涼的風不知從哪裏透進來,滲涼了指尖。
安懷遠雙手抱胸饒有興趣地揣摩著兒子的表情--眸光微黯、一臉悵然。不,與其說揣摩,倒不如說是欣賞。他勝券在握。
素知安辰禦冷心冷麵,他冷眼旁觀,看著兒子在商場上主導了大大小小不下數百例的投資案子,從最開始的披荊斬棘、傷痕累累,到後來鍛煉出“處事不驚、臨危不亂”的金剛之身,有大將之風,在這點上,像足了自己。然而現在……幾種顏色卻不停地在安辰禦依然俊逸非凡的臉上轉換,簡直是一場絕妙的“變臉”表演。
很久很久沒有如此近距離地認真端詳過自己的兒子了。可惜啊可惜,他的躊躇終究是為了一個女人。隻是為了一個女人。
書房裏呼吸聲可聞。他在等待著他的回應。
哪怕這個答案隻是唯一的,他也樂意看到,那個從來眼高過頂、任性妄為、做事不計後果的安辰禦,他的兒子,他要他從他的口中坦然地說出“我同意”三個字。
隻是,這一切不過因為,所有的聲音始於靜白。
那個本來石化一樣駐立在靠門位置的筆直身影終於動了動,卻一步一步地走近書桌,隔著一桌的距離定定地看著他的父親,然後視線慢慢下移,再看向桌麵上的“離婚協議書”,拿起。
薄薄的幾張紙,被安辰禦緊緊地攥在手裏,仿佛灌了鉛般沉重。
下一刻,片片碎紙猶如白雪紛飛,在並不明亮卻足夠寬敞的書房裏盈盈散於空中,亂了各自的眉眼,耀眼的白色映襯著安辰禦滲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色,恍然有一種“變臉”後的如釋重負。
“我不會離婚。”他一臉凝重,同樣一字一頓的毫不含糊,聲音從舌尖散至四骸,“哪怕身敗名裂,也由我陪著她。”
“你……”安懷遠雙手撐在拐杖上,臉色鐵青得差點整個站起來,終於撐不住又再重重地坐回輪椅上,“簡直就是色迷心竅,愚不及可。那個女人不過是個殺人犯,值得你賠上整個安家嗎?”
“爸。”安辰禦好正以暇地看向父親,再次低低地喚了聲,幾乎麵不改色,甚至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我們將心比心吧。假如當年不是那個女人一走了之,你會放手嗎?現在也一樣,而事實上,事情根本不到我們想象中那樣的惡劣程度。我也敢保證,對於簡沫的事,我會低調處理。絕不讓這件事影響到安家。隻求父親,可以允許我們。”
“不許你再提那個女人。”安懷遠的雙眼陡地瞪大,臉色鐵青,莫名地怒不可遏,“那個女人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死了。知道她是怎麼死嗎?是被你一直引以為尊的母親活活地逼死的。所以,你沒有資格提她。”
簡沫正襟危坐地端坐在大廳裏。
安辰禦進書房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裏麵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坐在外麵,根本聽不到絲毫的聲息。但她仍然無端地感到不安。
安若容也坐在旁邊一直陪著,施施然地端起茶杯。
“我沒想到,你還膽敢踏入安家?”她抽了張紙巾作勢抹了下嘴角殘留的茶跡,動作優雅,可是說出的話,卻帶著鋒利。
簡沫抬眸看過去,燈光魅影下,安若容的形象更加顯得疏淡,卻高高在上,是她一貫自有的優越感。
可是她卻倏爾覺得,其實她也不過是個可憐的女人罷了。
簡沫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唇角無限上揚,挽起了一個嫵媚又淩厲的弧度,淡淡地道,“安辰禦是我的丈夫,我為什麼不能踏入安家?倒是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不應該坐在安家的,似乎怎麼也輪不到我吧?”
“你……”安若容的臉色變了變,卻沒有真正動怒,反而輕笑了兩聲,“沒想到,你還挺牙尖嘴利的。”
“因為……我跟他才是絕配。”簡沫不甘示弱地頂了回去。
忽然感覺到放在膝邊的軟包輕微地震動了幾下。是包裏的手機,來之前,她將手機調到了震音。
在這個時間打她手機的,要不是模特公司的人要與她洽談續簽合同的事,但她早就明確做了拒絕;要不就是……
包裏的手機震動一直響個不停,大有如若她不接便不罷不休的態勢。這種風格,像足了……某人。
“不好意思,我想去一下洗手間。”簡沫躊躇片刻,終於站起來。
洗手間的位置偏離會客廳,不過有傭人在前麵帶路,她輕輕鬆鬆便能找得到。走進洗手間,她旋即打開水龍頭,嘩嘩的水聲瞬時間便充溢了整個狹小的空間,透過並不是太嚴實的木門,門外守著的傭人也隻能聽見混濁的水聲,而無其它。
簡沫從軟包裏掏出手機,果然,來電裏顯示的正是那個人。
一直躲在暗處的神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