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換作簡沫或者其他人,在那種舉目無親、甚至孤立無援的境況下誕下一個未滿足月的嬰孩,她根本給不了她生存的保證,假如不是情非得已,她又怎會舍得舍棄自己的女兒?到了最後,大概所有人的選擇都是一樣的吧,或許更加殘忍。那麼,她又拿什麼資格來指責她的不是?
簡沫苦笑片刻,正準備離開。恰在此時,衽寧卻轉過身來,叫住了她。
極平和的聲音恰如一道清冽的溫泉沁人心脾。簡沫避無可避,隻得應了句,循聲而上。
“聽說你準備離開這個圈子?”衽寧毫不避嫌地問。洞悉的目光並沒有在簡沫身上停留太久,待她走近後,她回轉身,仍然遙望著遠方雲潮疊影的風景,可是凝眸細看,卻又似乎什麼也看不到。
“嗯。”簡沫又輕輕地應了聲。
站在衽寧身邊,她絲毫沒有任何壓迫感,但即將分離的疏冷,終究讓她不敢對她有太多親近。
“恭喜你。你終於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了。”衽寧回首,目光依然溫和,在眼角的地方,潺潺暗湧著春暖的笑意,“希望你對你的選擇,且行且珍惜。”
“我知道。”簡沫點頭,心領神會她的意有所指。抬眸凝向她的眼,也在此刻她才發現,原來衽寧與她有著同一樣琥珀的眸色,隻是她的較淺,如果不深看,並不容易察覺。
“我能最後問你一個問題嗎?”她問。
“可以。”衽寧頜首。
“如果現在你找到你失散的女兒,你會認回她嗎?”簡沫深呼吸一口氣,半晌,終於問出了心底的話。
別說衽寧是時裝界裏的翹楚,她的作品享譽國際,她有今天的成就,不僅得譽於她的才,還有她的德。而她的丈夫,聽聞也是世界知名的藝術家,他們的兒子,是人人仰羨的天之驕子,這樣的家庭,能夠容許醜聞嗎?突然冒出的女兒,定必為這個家掀起一場風波。
任何決定都必須付出代價。那麼,她做好準備了嗎?
衽寧卻隻是一笑,聲音夾雜在風中似有若無地傳過來,但字字鏗鏘:“我已經錯過了一次,不想也絕不會再錯第二次。”
兩個人不再言語。
一直站了很久很久,簡沫終於轉身走了。她沒有跟她說再見。高跟鞋一下一下叩在光潔的花崗石地板上,聲音愈漸輕忽,她的腦海裏不斷反複回響的,就是這句話。不知為何,她的心底一瞬間滿滿的,像被一股力量盈滿了胸腔,暖流貫徹四肢,以至於她走起路來,每一步都如履雲端。
旗袍演出的最後一場終於完美落幕。
謝幕的時候,簡沫已經早早換下身上的金絲旗袍,換上自己的衣服走出了後台。
後麵的掌聲歡呼聲雀躍,采訪記者的鎂光燈閃爍不停,等過了這夜,關於此次演出的各種讚美必然充斥著各大時尚雜誌,衽寧、陶宛兒以及他們幕後的團隊都會成為此次成功演出的功臣,名與利接踵而來,或許,他們還會因為這個收獲更多工作機會--聽說法國皇室珠寶展覽的主辦單位已經向陶宛兒伸出了橄欖枝,她不日就會遠赴法國進行最後一輪麵試。但這些從此刻起,都與她無關了。
默默走在通往地下停車場的方向,除了留守的保安外,大部分人都湧到了舞台前湊熱鬧,所以並沒有多少人留意到簡沫的出走。喧嘩聲被阻隔在紅牆之內,隻是一個轉角,恍然間像進入了另一個被禁閉了的空間,四周寂靜得滴水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