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沒有人。簡沫的視線漸漸轉移,憑著直覺,毫不猶豫地推開了記憶中的那道門。
巨大的畫幅一如料想中那樣懸掛在當眼處,視覺的衝擊力強烈得讓人有一瞬間的眩暈。畫照中的人兒依然美好,不同的是,在那恬靜明媚的笑容裏不為人知地其實埋藏著一顆躁動的、不安分的心,再不是當初那般純澈的透明。
柳逸曦就仰躺在窗邊的長形沙發上,早已經醉得一蹋糊塗。
立地長燈熏染的光暈籠罩著他的身體,麵容極憔悴,原本線條溫柔的臉頰明顯凹了下去,頭發淩亂不堪,是簡沫從沒見過的頹廢。他似乎已經睡著,一隻手淩空在沙發外,仍舊纖長的手指,如今卻隻是用來拿酒喝酒,每天把自己徹底灌醉。
姚美娜說,從酒店回來後,柳逸曦就這樣一聲不哼地困在房間裏,總是喝得酩酊不醒人事。她勸過、鬧過、也哭過,甚至瘋狂地想過以自殺的方式喚起他的注意。然而她終究還是失敗了,柳逸曦仍舊像對待透明人一般,眼裏總是看不到她,更加看不見她的淚。
可是,她卻不後悔。
不後悔那個決定,不後悔那些自私的想法,不後悔想要獨占他的渴望。那個晚上源自皮膚上的顫栗是那樣真實,他灼熱的包裹在她體內一下下強烈的撞擊,都在無時無刻告訴她,她是曾經那麼那麼真實地擁有過他,她愛的男人。這便足夠了。
簡沫蹙眉想了想,轉身走到隔壁的臥房抱來一床被單,覆在柳逸曦的身上。
睡著的柳逸曦安靜得就像個孩子。孩子的世界裏永遠充滿了七彩斑瀾的童話。可惜,現實不是童話,現實更不可能被欺騙。
簡沫為他捋好被子。剛抬頭,就撞進了一雙漆黑如深淵的眸子裏。仿佛已經凝注了很久,眼裏的愛戀毫不掩飾,那麼滿,像要隨時飛濺出來似的;又仿佛隻是一眼,便煙火般湮滅。
她怔了怔,隨即頓悟,然後笑笑重新彎腰過去,扶起他。
“你怎麼來了?”柳逸曦別轉臉避開她的手,語氣意外地冷淡。
簡沫不以為然,俯身拾掇起快要滑至地上的被單放在沙發的另一角,徑自在他的腳邊蹲下,仰起頭,就那樣直直地看著他。
兩個多月不見,柳逸曦確實瘦了。眉骨顯山露水,眼窩深陷,昔日年少得誌時的風采仿佛在這短短的時日裏被歲月、被現實、被愛戀擊潰得破碎。他的疲憊和煎熬都如此清晰地寫在了臉上,似積蓄已久的冷峭極不留情地掃過簡沫的眉眼。
“為什麼要喝得那麼醉?”她裝作沒看見,繞開他的話反問。
柳逸曦深深地回了她一眼,並不答話。伸手處,撈起放在桌上的酒瓶,仰頭便喝。他喝得很急,琥珀色的液體在瓶裏浮起一圈圈大小不一的氣泡,酒味散發在空中,漸漸沉澱成濃鬱的香氣溢滿了整個房間,簡沫身在其中,也禁不住有些微醺。
時間久了,想要嘔吐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終於忍不住站起,剛要轉身,柳逸曦卻猛然從後麵攔腰抱緊她,原本手上的酒瓶被大力扔在了地上,轉了幾個圈停下,瓶內的酒一個勁兒地汩汩往外湧。
“對不起。”她聽見男人低沉卻含糊的聲音,已然哽咽。於是回過頭去,看見一行淚正從他眼眶滑落。
“對不起。”他喃喃地重複著這幾個字,滾燙的呼吸從耳根處傳上來,除了酒氣外,還有他身上貫有的專屬的味道,重重地將她包裹在他的氣息裏。
簡沫幾乎不能動,貼近背脊的身體熾熱而濃烈,像一個火爐,燃燒著他與她。然後,她聽見他脆弱的、帶著哭腔的聲音貼著耳廓再次響起。他說:“求你,別走!”
簡沫的肩膀劇烈地顫動了一下,連她自己也不能察覺的痙攣電光火石般劃過。她頓了頓,垂在身側的手緩緩上移,終於覆上了他圈在腰際的手背,遂爾轉身,迎上他的眸。
眸中的女子依舊是昨日盛開的荷,隻是一瞬間,又變成了一株危險的罌粟。她微微笑著,狀似不經意地抬手拭去他眼眶的水跡,然後淡淡地說,“究竟我要怎樣做才能讓你相信,我已經不愛你了?”
柳逸曦全身一震。下一刻,簡沫突然踮起腳尖,雙手攀在他的胸前,她的唇猝不及防地印上了他的嘴角,沒有輾轉,沒有廝磨,卻久久不曾離去。不是預想中纏綿悱惻的深吻,她的唇齒隻是清淡地停留在表麵,肌膚相貼間冰冷徹骨的觸感讓無數情緒瞬間飛快地趨於了然。
柳逸曦猛地推開她,離開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