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我不是好好地還在這裏嗎?……咳咳……”安辰禦也抬起手,直至手背擦過她的臉頰,才停留了幾秒時間,終究無力地垂下,他自嘲般笑了笑,氣若遊絲,“以前一直沒機會好好休息……咳咳,這次終於可以……”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一口血湧上喉嚨,他止不住。
風從停車場的通風口灌進來,大股大股腥澀的味道在他的唇邊蔓延開去。
簡沫大駭,想也沒想,慌忙用手按住他的傷口,急急地在他的胸口處拍了幾下,“不許你亂說。救護車快到了,你要堅持住!”
安辰禦搖頭,雙眸微微睜開,嘴角的笑卻悲喜莫名,“沒……沒事!我……我逗你玩的!嗬嗬,不要哭……再哭就變成醜女人了!”
“好!我不哭,不哭!你也要答應我,不能有事!”她抱緊他,把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讓他坐得更舒服一些,“不要說話,忍著點,救護車馬上就到了。你會沒事的。”
這一次,安辰禦虛弱地點了點頭,果然很聽話地閉上了眼。
她一隻手環住了他的脖頸,而另一隻手則被安辰禦牢牢地反手握住,他整個人幾乎都掛在了她身上。
十指緊扣,簡沫從未感覺他們的心像此刻那樣親近過。指尖的血液漸漸凝固成冰,寒意竄上來,她的心也隨之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一直一直。
到了後來,她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再然後,遠處隱隱傳來救護車的聲音……
安辰禦被直接推進了醫院的急救室。
醫生與護士們不停地在急救室之間進進出出,一簇簇熾白的光燈下到處是晃動的人影,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停下來向親屬解釋手術的進展情況。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手術進行中”的燈一直在高懸亮著,簡沫抿唇守在門口,指尖的冰涼已經漸漸回暖,她由始至終維持著最起初的動作,貼身的牆冷徹透骨,然而她什麼都做不了,動也不能動,唯一能做的,是等待結果。
如同等待一場殘酷的刑判。而最終判決的卻是兩個人的命運,或許……更多。
一陣急促而淩亂的腳步聲在走廊的盡頭處響起,簡沫略略地抬起眸,她的眼睛有些生澀,隱隱的痛,眼前一片滲白的模糊。迎著琉璃白的燈光,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快步走近,清秀的麵容在她的瞳孔裏漸漸放大,她看到了金絲眼鏡後深藏的眸子,蓄著冷磣的寒意向她襲過來。
是宋致遠。
簡沫認得,他是安辰禦身邊最親近的助理。一個身上同樣有著狐狸氣質的男人。
他走得很快,如夏日裏倏地揚起的一場風拂過她的臉,簡沫憋了許久的呼吸,在見到宋致遠的一刻,仿佛找到了出口點,久懸的心終於有了著落。
不甚意外的,江筱雅也緊跟其後趕了過來。大概是走得急了,她的雙頰浮現出一片觸目的嫣紅,到了緊急室前,輕喘的呼吸久久才平息下來。
“禦怎麼了?為什麼會突然進了醫院?”宋致遠蹙起雙眉快走兩步,瞥了眼緊閉的室門,裏麵滴水可聞,靜得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響。
他突然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陰惻惻的氣息在門縫處透出來,一點一點的氤氳在四周,不其然讓人輕易地就聯想到一個可怕的詞--死亡。
昨晚通電話的時候,安辰禦明明還好好的。即便電話裏他一直在極力壓抑著情緒,可是宋致遠聽得出來,他語氣中隱約透出的喜悅。淡淡的,那樣不加掩飾。在他身邊待了許多年,像這樣能讓他不自覺地感情外露的事例並不多。
他們今天不是要回北京的嗎?
當警察局打來電話的時候,宋致遠正趴在辦公桌為麵前一大堆亟待處理的文件傷透腦筋。然後,他拿著話筒足足愣神了半分鍾,才反應過來警察告訴他的事實。
--安辰禦在酒店的地下停車場被刺殺了。安-辰-禦-被-刺-殺-了。
從安辰禦被送進了急救室始,醫院便通知了他的私人醫生,聯同院長以及有關專科的醫生在會診室裏秘密討論了很長時間。由於他傷在了腹部,必須馬上動手術。宋致遠放下電話來不及多想便立即驅車趕過來。
“他不會有事的……”簡沫搖了搖首,垂下眼瞼。
看上去那麼挺拔的人,平常總擺出一副趾高氣揚的姿態,雖然偶爾陰雲密布仿佛也阻擋不了他的光芒四射。原來,他也有脆弱的時候。當她把再次陷入昏迷的安辰禦抱在懷裏的時候,除了他的體重外,根本感覺不到他絲毫的顫動。
棉團一般的柔軟,是如此不堪一擊,她惟有緊緊地抱住他,竭盡全身的力氣。她貼在他耳邊不停地說話,不停地摩挲著他的手以提高皮膚的溫度。然後,嘴酸了,手麻了,直至醫護人員把安辰禦抬進了救護車,才悻悻地鬆開了手。
隻有她心裏清楚,這句話更像是一句自我安慰。深刻的失落沉淪在心底的最深處,哪怕是自欺欺人,她也甘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