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辰禦的心猛地一沉,來不及猶豫,加快腳步急急地推開洗浴間的門。
裏麵,簡沫正倦縮著身體,環抱雙膝坐在浴池邊。她的頭埋在胸前,黑色的頭發海藻似的散開,掩住她的臉,頸脖處隻露出一截蜜色的肌膚。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浴池,白色的衣袍,無知無覺的女子就像沉浸在白色蒼茫下的一縷輕煙,隨時羽化,隨時……灰飛煙滅。
浴池裏的水滿溢成河,水流靜靜地淌過她赤裸的腳背。
安辰禦看著這樣的簡沫,終於歎息一聲,走近,俯身伸手穿過她的雙膝,稍稍用力,便把她整個抱起。
原本遮住臉龐的發絲繾綣地垂下,衣領簇擁著的精致五官淨潔凝輝,是淚水衝刷後的清寧與淡然。大概是哭得累極了,簡沫緊闔著雙眸,眼瞼四周泛著淡淡的紅暈,鼻尖也因為哭泣得太久可愛地被逼成了粉紅,她的呼吸均勻,明顯是睡著了。
安辰禦無奈地搖頭,直接將她抱出了洗浴間。
淩亂的床還沒有被收拾,他隻得把簡沫放在了靠近窗邊的貴妃椅上,矮身為她裹上一張薄毯至頸部,僅僅露出那張幾乎蒼白得透明如紙的臉。簡沫整個人就像嵌進了一場柔軟的夢幻裏。
偶爾幾聲淺吟溢出,卻不知是誰驚擾了她的夢。安辰禦握住她的手在掌心,嗬氣,安撫,直至她的情緒慢慢地再次恬淡下去。
隻有睡著了的簡沫,才會真正的卸下偽裝。
“好好睡吧。”他俯身在她的唇上憐惜地輕吻了一下,然後站起來。剛要轉身走開,手卻被抓住了。簡沫無意識地反手扼住了他的手腕,執拗而孩子氣似的,眉心蹙得很緊,兩道輕顫的睫毛投下淡灰色的暗影,隻是眼睛仍舊沒有睜開,始終維持著睡眠的姿態。
安辰禦嚐試著抽了幾次都失敗,又不能太用力,唯有任由她抓著,自己則重新挨著椅腳坐在地板上,靜靜地看著那個睡熟中的人兒。一股暖流在心中蕩漾,漸漸地,醞釀成海。
--沒有人會寧願被一生放逐。
除了寂寞。
假如命運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戰局,
我願意為你戰鬥到底。
把你的苦、你的淚、你的傷痛,
統統交給我,
讓我為你承擔。
從此,
這個世界上,便有一個人,與你呼吸與共,休戚相關。
而你,再不孤單。
簡沫也不知自己睡了多長時間,意識迷迷糊糊的,時間仿佛紛繞了整個世紀那麼長,又像隻是一個瞬間的轉身,那樣短。
然後,她醒了。
醒來的第一感覺,是兩個眼睛紅腫得厲害,眼皮直往下掉,剛要抬手撓撓,才發現兩隻手交握在腰部,而中間則緊緊地壓著安辰禦的手。
他屈腿坐在地板的毛毯上,而半身側臥趴著貴妃椅的邊沿,一整夜了,他被她抓住手睡著,幾乎動也不能動。有半截浮光悄悄偷進來穿過他的發根,化成一圈圈淡薄的光暈氳氤在四周,麵前的他有種言說不清的柔軟。
而茶幾上擺放的粉色百合開得茂盛,搖搖欲墜的正散發著盛放後最引人遐想的餘香。
簡沫抿了抿唇,微微動了一下,試圖放下他的手抽將出來,可是手才動,他就醒了。
眼瞼緩緩打開,眼眶深陷下的眸子閃爍的光華逐漸清明,噙著溫淡的笑意,他凝視著她,突然傾身趨前覆上她的唇,異常強勢地進入,在她最茫然的一刻,不遺餘力地給了她一個最密不透風的吻。
他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風卷殘葉。
隻是這個吻並沒有持續多久,在結束之後,安辰禦還不忘在她的唇角蜻蜓點水般吻了吻,沙啞著聲音道:“早安。”
“早。”簡沫調整著氣息,足足呆住了半秒鍾,才訥訥地應了聲。
終究不習慣在醒來的第一時間看到另一個人。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而且在不久之前,她與他還經曆了一場徹底的纏綿,夜色掩飾了尷尬,明明說好了要彼此接受的,此刻再相對,反而不能適應了。
仿佛在一夜之間,與這個世界上的某一個人,突然有了千絲萬縷的聯係。它不同於與柳逸曦那樣由心而發的傾慕,而這種聯係,是怎樣也不能再分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