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安辰禦是怎樣知道這個地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帶她來這,不明白他的試探到底是什麼目的。她有太多的不明白,而她在他麵前,儼如一個透明人,毫無秘密可言,所有偽裝、掩飾、推搪都形同虛設。這樣的感覺,讓她感到莫名恐懼。
簡沫隻覺得頭疼,又無可奈何。
齊大石的重托她是一刻也沒有忘記。即使他如放棄一隻棋子般放棄了她,她還是恨不起來。
午後的陽光熾熱而崢嶸。
偶一回頭,瞥見安辰禦在屋苑外的石梯邊半蹲了下來,他的前麵,是一個正埋首做“糖人”的老人。做“糖人”並不是什麼稀奇的活兒,安辰禦卻看得投入,目光深沉,眼神專注,像一個好學的學生似的,看著老人勺下的糊糖在白板上繪出栩栩如生的圖案。
簡沫怔了怔,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走過去,仿佛害怕驚擾了那個沉浸在夢中的人。
走得近了,她的視線也不由自主地從安辰禦身上轉移到老人的畫作上。單就那麼一眼,還看不出什麼。正狐疑著,老人卻已經大功告成,用竹簽粘在“糖人”上,再用小鏟子從另一端把“糖人”撂了起來。
他把“糖人”交給了安辰禦,接過錢,並湊近他的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大概是一些恭維的話吧,安辰禦淡笑不語。
他舉著那個“糖人”左看右瞅,又嗅嗅,仿佛得到了一件心愛的玩具。
真是,難得一見的孩子氣。
“送你。”他大步跨了過來,把手裏的“糖人”不由分說地塞進了她的手裏,“我記得,這是你最喜歡吃的。”
簡沫無語了片刻。
捏著竹簽的手指卻攥得分明。
迎著陽光,“糖人”晶亮而透澈。雖然看上去紋理顯得有些粗陋,仍舊能夠清晰辨出,“糖人”的眉目如畫,唇角微微揚起,透著一絲不流於凡俗的傲氣,美麗而不可方物,好像這世事萬千,在“她”的眼下,都不過是一縷信然且淡的塵埃,不盡於實。
“糖人”的形象,酷似簡沫。
“你怎麼會知道我最喜歡吃‘糖人’的?你到底是什麼人?”她緩緩抬頭,眯起眼,困惑地望著他。
仿佛是第一次初見。陌生、疏冷,還有隱隱的迷惘。
他知道她的一切,而她對他,老實說,除了那個冠冕堂皇的安氏總裁頭衙外,其他的,根本一無所知。
“我說過了,謎底由你自己來想。”安辰禦笑眯眯的,仍然一副讓人恨極卻又無法從他的目光中掙脫出來的故作深沉的樣子。
“是嗎?”簡沫冷笑著反問,氳氤的雙眸裏,滿滿的,都是他深邃冷硬,似濃墨潑濺,刀削斧砍般銳利英挺的眉眼。
皮相不容置疑,氣質絕對經得住歲月沉澱,難怪那許多女子為他趨之若鶩,如癡如狂。除了他驚人的財富和睿智外,大概,還是喜歡這個人吧。
可是--
她倏地翻手,毫無征兆地,將那輪精美的“糖人”甩向地麵,瞬間,碎成了粉,如漫天星辰,閃爍著金色耀眼的光茫四散於她的腳畔,“這麼多年了,很多習慣都在改變。我已經不再喜歡吃‘糖人’了。”
小時候她也這樣,經常蹲在屋苑樓下賣“糖人”的小攤前,眼巴巴地望著攤主用勺子在白板上畫出一道道美麗的彩虹。
然而,千帆過盡,還有什麼是永恒不變的?回憶太美好,倒頭來,反而成了一堵不可逾越的鴻牆,一輪遙不可及的冷月。
由始至終被封印,才能成就心底最美好的絕詩。他不應該,一而再再而三地以這樣的方式來揶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