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冬是被易夏從二十多層的住宅樓上推下來的,綿軟的身子落在水泥路麵上,當場摔成了一攤肉泥。
要她自己說,看了也嫌惡心。
她的靈魂飄飄乎乎,不知怎麼就到了那個滿是警員的房間裏。
彼時,易夏正擦著淚水,精致的妝容有一絲的暈染,比平時多了份狼狽的難堪,倒像是真的在傷心的。
易母和易父都站在易夏的身邊,兩個人都是生意場上經曆過大起大落的人,易母又是很講究儀容風度的,因此隻紅了眼眶,竟然連一滴眼淚都沒流。隻有易父易正華麵上外露出悲愴的神情。
易冬怔怔的看了一會兒,忽然渾身細密的顫抖起來。然後發起瘋似的衝到易夏麵前,狠狠地抬手揮了一掌過去,可她的手卻穿透了易夏虛偽的神情。
自己原來已經死了,易冬想,她慢慢蹲下身子,將自己抱成了一團,無聲的哭泣著。
一切都結束了,好的,或者壞的,在這個誰也沒有預料到的時間節點,突兀的戛然畫上了句號。
易冬和易夏是異卵的雙胞胎,假如從出生時間上算起,易夏是姐姐。
因為是異卵,兩人雖然擔了雙胞胎的名號,長的卻一點都不一樣。大人們都說,易冬是個會挑的,偏偏都將易氏夫婦相貌裏好的地方挑了去。易夏則欠缺些,眉毛眼睛有點易冬好看的影子,可真要比起來,差的就遠的多了。
從小大家都這麼說,易冬也的確出挑,易母怕易夏心裏對此不高興,生意再忙也將易夏帶在身邊。而易冬,她童年大部分的時間則是跟著爺爺奶奶在小鎮上過的。
因為易母格外的寵愛,易夏的性格也更加的肆意乖張,仿佛也認定了,易冬的優秀是對自己的威脅與虧欠。
要不是有這麼一個處處優秀的妹妹,大家就都隻會關注我了。這樣的觀念一開始萌芽就是錯的,可卻被一個個身邊的人用錯誤的方式培育著,縱容著,讓每一個陰暗的念頭慢慢的紮下深根。
就連易冬,她回頭想來,自己都成了這一整個過程的助力之一。為什麼要覺得自己真的對易夏有虧欠呢,她才是一開始就被拋下的那一個不是嗎?得到的每一個成功不僅不被誇讚,卻都父母被看作是有心將姐姐對比下去的惡毒舉動。到了最後,似乎連死亡才是理所當然。
假如事情會這樣發展,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真的做易夏嘴裏那個有心的壞人呢。
耳邊還能聽見易夏對警員漏洞百出的解釋,可眼前閃過一陣光芒極盛的白光,所有景物與聲音都化作一片虛茫,然後易冬再一次失去了意識。
用葦草編織的涼席上,躺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小孩的眼瞼微微眨動了兩下,小扇子一樣的眼睫毛也跟著落下幾道不同的陰影。
易冬緩緩的睜眼眼睛,視線正好落在老舊的木製天花板上。歲月和時光在上麵浸染出深深淺淺的不一樣的痕跡,她依稀還能看見不知多少年前被胡在牆上的舊報紙的大字標題。
“促進生產……”她默默的念出聲,這響動將身邊正打著瞌睡的老人驚醒,連忙探過頭來查看她。
“易易,怎麼樣啊?頭還痛不痛?”老人麵目慈祥,將易冬從小木板床上扶坐起來,“奶奶已經把易易的東西都收拾好了,等一會兒就可以跟著爸爸媽媽去城裏住了。”
老人嘴裏說著覺得易冬聽了會高興的話。
易冬回過神來,目光專注的落在眼前的老人身上。歲月這個時候還沒有在老人身上落出自己印象中那樣明顯的痕跡,此時的易老太才不過五十出頭,連頭發也大多是黑色的。
頭上還隱隱傳來疼痛,易冬伸手想去摸,卻被易老太趕緊攔下,“可不能摸,早上剛包好的,摸了流血就疼了。”
自己不是已經死了嗎,易冬的神誌這時候才算完全聚攏起來,她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小腳,上麵還長著幾個肉肉的梅花坑,分明就是一個孩子的模樣。
“奶奶?”易冬猛地坐直了身子,連著叫了好幾聲,連著小小的身子也撲進麵前的老人的懷裏。
易老太以為這是要撒嬌呢,連忙抱著哄她,“易易乖,以後啊,跟著爸爸媽媽,就要多聽話,知道嗎?”
“易冬!爸媽讓你下去。”門口的易夏不知在門口看了多久,這會兒見易冬已經醒來,馬上蹦出來大喊了一聲。
易冬這才注意到門口還站著易夏。也是小時候的模樣,唯一沒變化的,是她眼中對自己的憎惡。
就像上一世她在得知自己懷孕的消息之後,沒有絲毫猶豫的將自己推下了樓。那一刻她目光中深刻的恨意,恐怕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就已經開始慢慢積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