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致梁思成

思成:

我現在正在由以養病為任務的一樁事上考驗自己,要求勝利完成這個任務。在胃口方麵和睡眠方麵都已得到非常好的成績,胃口可以得到九十分,睡眠八十分,現在最難的是氣管,氣管影響痰和呼吸又影響心跳甚為複雜,氣管能進步一切進步最有把握,氣管一壞,就全功盡廢了。

我的工作現實限製在碑建會設計小組的問題,有時是把幾個有限的人力拉在一起組織一下分配一下工作,技術方麵討論如雲紋,如碑的頂部;有時是討論應如何集體向上級反映一些具體意見作一兩種重要建議,今天就是剛開了一次會,有阮邱莫吳梁連我六人,前天已開過一次,擬了一信稿呈鄭副主任和薛秘書長的,今天阮將所擬稿帶來又修正了一次今晚抄出大家簽名明天可發出(主要要求立即通知施工組停紮鋼筋,美工合組事難定了,尚未開始,所以也趁此時再要求增加技術人員加強設計實力,反映我們對去掉大台認為對設計有利,可能將塑型改善,而減掉複雜性質的陳列室和廁所設備等等使碑的思想性明確單純許多)。再冰小弟都曾回來,娘也好,一切勿念。信到時可能已過三月廿一日了。

天安門追悼會的情形已見報我不詳寫了。

昨李宗津由廣西回來還不知道你到莫斯科呢。

徽因三月十二日寫完

思成:

今天是十六日,此刻黃昏六時,電燈沒有來,房很黑又不能看書做事,勉強寫這封信已快看不見了。十二日發一信後仍然忙於碑的事。今天小吳老莫都到城中開會去,我隻能等聽他們的傳達報告了。討論內容為何,幾方麵情緒如何,決議了什麼具體辦法,現在也無法知道。昨天是星期天,老金不到十點鍾就來了,剛進門再冰也回來,接著小弟來了,此外無他人,談得正好,卻又從無線電中傳到捷克總統逝世消息。這種消息來在那樣沉痛的斯大林同誌的殯儀之後,令人發愣發呆,不能相信不幸的事可以這樣的連著發生。大家心境又黯然了,

中飯後老金小弟都走了。再冰留到下午六時,她又不在三月結婚了,想改到國慶,理由是於中幹說他希望在廣州舉行。那邊他們兩人的熟人多,條件好,再冰可以玩一趟。這次他來,時間不夠也沒有充分心理準備,六月又太熱。我是什麼都讚成。反正孩子高興就好。

我的身體方麵吃得那麼好,睡得也不錯,而不見胖,還是愛氣促和鬧清痰打“呼嚕出泡聲”,血脈不好好循環冷熱不正常等等,所以療養還要徹底,病狀比從前深點,新陳代謝作用太壞,恢複的現象極不顯著,也實在慢,今天我本應該打電話問校醫室血沉率和痰化驗結果的,今晚便可以報告,但因害怕結果不完滿因而不愛去問!

學習方麵可以報告的除了報上主要政治文章和理論文章外,我連著看了四本書都是小說式傳記。都是英雄的真人真事。

還要和你談什麼呢?又已經到了晚飯時候,該吃飯了,隻好停下來。(下午一人甚悶時,關肇業來坐一會兒,很好。太悶著看書覺到暈昏。)(十六日晚寫)

十七日續我最不放心的是你的健康問題,我想你的工作一定很重,你又容易疲倦,一邊又吃Rimifon不知是否更易累和困,我的心裏總惦著,我希望你停Rimifon吧,已經滿兩個半月了。蘇聯冷,千萬注意呼吸器官的病。

昨晚老莫回來報告,大約把大台改低是人人同意,至於具體草圖什麼時候可以畫出並決定,是真真傷腦筋的事,尤其是碑頂仍然意見分歧。

徽因匆匆寫完三月十七午

附:徐誌摩致林徽因

徽因:

我愁望著雲濘的天和泥濘的地,直擔心你們上山一路平安。到山上大家都安好否?我在記念。

我回家累得直挺在床上,像死人—也不知那來的累。適之在午飯時說笑話,我照例照規矩把笑放上嘴邊,但那笑仿佛離嘴有半尺來遠,臉上的皮肉像是經過風臘,再不能活動。

下午忽然詩興發作,不斷的抽著煙,茶倒空了兩壺,在兩小時內,居然謅得了一首。哲學家上來看見,端詳了十多分鍾,然後正色的說:“It is one of your very best.”但哲學家關於美術作品隻往往挑錯的東西來誇,因而,我還不敢自信,現在抄了去請教女詩人,敬求指正!

雨下得凶,電話電燈全斷。我討得半根蠟,匐付在桌上胡亂寫。上次扭筋的腳有些生痛。一躺平眼睛發跳,全身的脈搏都似乎分明的覺得。再有兩天如此,一定病倒—但希望天可以放晴。

思成恐怕也有些著涼,我保薦喝一大碗薑糖湯,妙藥也!寶寶老太都還高興否?我還牽記你家矮牆上的豔陽。此去歸來時難說完,敬祝

山中人“神仙生活”,快樂康強!

腳疼人

洋郎牽(洋)牛渡(洋)河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