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胸裏刀 第一章 來自阿鼻(1 / 2)

大河黃濁,帆板船在風浪中,艱難前行。

囚徒站在船頭,船夫坐在船尾,兩人朝著前方,煙波浩渺之地緩緩飄去。

披頭散發的囚徒,一語不發,衣衫淩亂,卻站得筆直,猶如古戰場裏,插在血雨浸染過的岩石上,一柄生鏽的鐵槍。

袒胸露乳盤著發髻的船夫有些不高興,那人自走出身後那座恐怖的島嶼以來,從沒有正眼瞧過他哪怕一眼,船夫感覺自己受到了輕視,四十三歲的他,類似於受了委屈的女兒家一般有些不高興扭了扭鼻尖,不滿地輕輕哼了一聲,抖落兩粒晶瑩的汗珠。

那人還是沒有回頭,隻是定定看著前方,那一片蒼茫、霧靄翻騰的水麵。

“有什麼了不起!”船夫輕輕嘀咕了一句,撐槳的雙手卸去了幾分力道,小船飄得緩慢了些。

是啊,有什麼了不起?身後那座煉獄一般的島嶼,很少能有人活著從那裏走出來,但每一個走出來的,無不是對整個世界重新充滿了熱愛、對人世間重新充滿了眷戀、對紛紛攘攘的紅塵重新充滿了向往、對他農白水重新充滿了感恩的家夥?

而你,你算什麼?

哪一個進入這個島的人,不是罪大惡極和凶徒?

殺人犯、造反的、大盜、變態……

你能好到哪裏去?你憑什麼擺出這幅模樣?

你一個罪該萬死的囚徒,如今萬幸得以走出那裏,竟還是一副天下我有的傻逼模樣,你這樣的人,真真是死一萬次都不夠啊!

你應永生永世下十八層地獄,受盡煎熬!

船夫搖頭歎息,有些怨毒地咧嘴笑了一笑,露出猩紅的肉芽和黃褐色的牙齒,看起來就像是大便裏的幾顆玉米。

真希望你,一下地就被亂刀砍死成肉醬!

哪一個進入阿鼻島的凶徒,不是仇家遍地?

你會意外?

我農白水很期待那副場景!

“大哥,還有幾裏地?幾時能到碼頭?”出神間,囚徒忽然開口。

帶著詭異笑容,滿頭怨毒意念的船夫,愣了一愣,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說道:“約莫……約莫還有七裏地,寅時開船,如今接近未時,估摸著酉時能到,還有四五個時辰呢,您要不歇歇?”

囚徒擺手:“不必!”

農白水差點罵出聲兒來。

不必?

不必你媽個疤瘌!

老子雖是幫公家當差,來這暴河灘水上迎來送往你等窮凶極惡之徒,薪資即便是不薄,可是灘水異常凶險,一個不慎就要被暴怒的亂流和礁石撞個粉身碎骨,你他娘好歹給一點兒啊,這是他娘的慣例,那個凶犯不是如此?

去-你-媽的!

即便內心中,滔天惡念不比船下的灘水要暴怒得可怕,可是農白水仍舊掩飾得不著痕跡,就像此時的水麵。

“大爺此去,隻怕下了我的船上了地,不安生吧?”他問得近乎赤裸裸,因為他無所畏懼。

他有自信,隻要他出了什麼事兒,沒人能駕著這艘小到不能再小的扁舟,從狂怒的暴河水中逃脫,即便你是煉氣士也好武夫也好還是什麼得道高人,都一樣,在這暴河灘,就是他農白水的天下。

農白水是有本事的。

暴河灘水勢極為湍急,兩岸高山對峙,懸崖峭壁,水麵最窄處不過五十丈,峽中有峽,大峽套小峽,灘中有灘,大灘吞小灘。

在這灘河中,摸爬滾打了四十年,也就隻有他農白水,才敢撐著一葉扁舟逆流而上。

換了誰,都不行。

農白水知道,無論來往的凶徒,都應該從那變幻莫測的水勢中,清晰地知道這一點。

“應是不安生的!”囚徒答道。

船夫沒有說話,小舟繼續滑行。

一路沉默。

三個時辰之後,港頭在蒙蒙霧靄中,淩亂的輪廓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