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城主心
範書的臥室。
如霜正在等待著範書的歸來。
範書的事務總是很忙,所以常常遲歸。如霜對此毫無怨言,無論範書多遲回來,都會看到如霜在燈光下靜候著他。
誰能想象在不久以前,這個淑賢溫柔的妻子會是一個冷傲至極的女孩?
門“吱呀”的一聲響了。
如霜驚喜地抬起頭來,一看,卻無人!
原來是不解人意的風。
她拔了拔燈蕊,屋裏更亮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外麵終於響起了腳步聲。
然後,門口處便出現了她等待已久的身影。
如霜忙迎上前去,將範書的外套取下掛好,然後遞上一碗溫熱的蓮子湯。
範書很快便喝盡了——他自然是有些口渴了。
如霜見他喝得這麼快,心想:“他定是對我的手藝頗為滿意吧?”不由暗自欣慰。
這時,範書才注意到屋內與平時有些不同了。
因為在一張小桌上,擺有幾個精致的小菜,以及一壺溫好的酒。
範書有些驚訝地道:“今天是不是有什麼喜事?”
如霜笑道:“倒是讓你一猜就中了。”說著,她已倒滿了一杯酒,雙手奉向範書,然後又倒了淺淺的一小口在另一個杯子裏,自己端起來,對範書道:“範大哥,你我幹了這一杯,如何?”
範書有些疑惑地看著如霜,如霜做事一向不喜張揚,今兒是怎麼了?
於是,他道:“我還不知是什麼喜事呢?”
如霜道:“喝完了這一杯,我便告訴你!”
她還是第一次這般在範書麵前撒嬌。大概是因為自己美貌已不複存在之故,雖然範書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但她仍是小心翼翼的,就像一個人持著許多心愛的卻也是易碎的東西那樣。
範書笑道:“好,我依你。”
其實他幾乎每一件事情都是依著如霜的,隻不過如霜極少要求他什麼。
兩隻杯子輕輕一碰,“咚”的一聲,然後兩人都一飲而盡。
範書這才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有什麼喜事了吧?”
如霜嬌羞地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我……有了。”
範書一呆,茫然道:“有什麼了?”
如霜的聲音更小了,幾乎細不可聞,她道:“自然……自然是有……有喜了。”
範書猛地一呆,好像腦子反應不過來似的。
很快,他便醒悟過來,又驚又喜地道:“真的?”
如霜用力地點了點頭。
範書一把擁住了如霜,喃喃地道:“你真是我的好妻子!”
他的吻不斷地落在了如霜的頭際、唇上、頸部!
如霜被一種無邊的幸福所包圍著,她覺得自己的身心都已融化了,在輕飄地飛,飛……
終於,範書鬆開了她,正對著她的臉,深情地凝視著,他道:“我想感覺一下我們孩子的存在。”
如霜咬著唇輕點了點頭。
範書的手探入了她的腹部,長久地停在那兒。
其實,他們成親才一個月,又如何能感受得到?
但如霜卻相信範書一定能感覺得到,因為她自己也是憑著一種並不清晰的奇特感覺感觸到這一點的。
那不是視覺,不是嗅覺,不是觸覺,不是聽覺……不是人們平日常有的感受外界事物的方式,而是來自於一種精神的力量。
也許,那是一種親情,一種愛。
範書抽出手來,道:“從今天開始,不許你再為我熬湯,不許為孩子做衣裳,也不許再熬夜等我,你的任務便是養好身體,然後為我們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如霜用力地點了點頭,她已是淚水漣漣!
是幸福的淚水。
範書道:“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歇息吧。”
躺在床上,如霜仍是沉浸在那種幸福感中,而範書卻是沉默不語,隻是翻來覆去,怎麼也難以入睡。
如霜正待相問,卻聽得範書輕輕歎了一口氣,似乎有滿腹的憂悶。
如霜心中“咯噔”了一下,輕聲道:“範大哥,你怎麼了?”
“沒什麼。”範書道。
“那你為什麼歎息?”如霜道。
“我……沒有歎氣啊。”範書的語氣並不堅決,這讓如霜心中很是不安,她道:“我們已是夫妻,難道你還有什麼話不能對我說嗎?”
範書沉默了一陣子,方道:“我說了,你可別把此事放在心。”
如霜心中有些忐忑,但她還是道:“你說吧。”
範書便以低沉的聲音,向她訴說了自己幼時如何遭遇家門不幸,又為何要千方百計去取得霸天城主這一位置。
如霜未曾料到自己的男人還有這樣的悲慘身世,又由此想及自己的身世,不覺同病相憐,淚流滿麵!
末了,範書喟然歎道:“雖然如今我已取得了城主之位,位尊權重,但我所追求的並不是這些身外之物,我隻盼望有一天能夠報了家仇,便退隱山林,與你相親相依,過著一種神仙般清閑幸福的生活。可是,要實現這一點,該是何等的困難!”
說到這兒,他又沉默不語了。
如霜感動地道:“我本以為你要取得城主之位,是因為你想出人頭地,沒料到卻另有用意。其實我早已厭倦了江湖的血腥廝殺!隻是因為你疼我愛我,我便沒有去顧及其他,願與你同在霸天城。若是真有一天,我們可以拋開世塵繁瑣的一切,過著常人一樣的生活,那我便是世間最幸福的女人了。”
範書輕握她的手,道:“傻瓜,在我眼裏,世上還有比你更重要的嗎?可是家門血仇,卻不能不報!”
如霜道:“你的仇敵是死穀陰蒼,而死穀如今已成了眾矢之的,武林白道人人欲得而誅之。我們霸天城若是也為此出一份力,一則可報家仇,二則亦可讓世人知道霸天城已不再是以前的邪魔之地了。這樣一來,一旦死穀滅了之後,霸天城便不會成為武林正道的下一個目標了。”
這一番話,便可顯出她不僅僅是一個賢慧的妻子,且對待事情的看法與分析也別具一格。她畢竟曾經是名聲不菲的“冰水雙豔”之一!
範書道:“今日穆風來到霸天城,其目的正是為了此事。他說英雄樓願進占‘死亡大道’,但為了防止死穀反撲時遭到毀滅性的打擊,他們希望有人成為他們的後應,穆風便找到了霸天城。”
如霜道:“你答應了沒有?穆風在驅除巫姒時有恩於我們,何況這事對我們霸天城是百利而無一害,做後應的危險性並不大,我們隻需付出很小的代價,便可以贏得武林正道的好感。”
範書心中感慨地道:“在謀略上她可比眉兒強多了!”口中卻道:“這事我已經答應下來了。”
如霜一聽,忍不住親了他一口,高興地道:“這一步走得太對了。”
此時他們早已吹熄了燈,在黑暗中,彼此隻有靠觸覺感受。而黑暗中的如霜還是極具誘惑力的,她的豐腴嬌軀及誘人的體香足以讓人心神迷醉。
範書將她擁緊了,幾乎是貼著她的耳道:“可是我不能讓陰蒼死在他人手中,我要親手殺了他!為我全家報仇!但陰蒼的武功定遠在我之上,要想實現我二十年來的宿願,談何容易?可不能手刃陰蒼,我又有何顏麵麵對父母在天之靈?”
他的聲音悲愴、憤慨、憂鬱。
如霜感到一種熱熱的東西滴在了自己的頸上,那是男兒從不輕彈的淚水!
如霜的心極痛!
她咬著唇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有一物,定可助你一臂之力!”
範書的眼睛一亮——但在黑暗之中,是無人能看出來的。
範書刮了一下如霜的鼻子,故意道:“你是逗著我開心的。”
如霜鄭重其事地道:“沒有。這是我師父留下來的東西,師父對它看得幾乎比性命還重要。我們煙雨門副門主季霍然襲擊我們,為的也是這物,當時若不是你派人及時趕至,也許會被他們得手了。”
範書驚訝地道:“是什麼東西值得大家為它大動幹戈?”
如霜道:“是一本武學經典,雖然我隻大略翻看了一次,但卻已知此書所載之武功已超凡入聖,若能將其精髓全部領略,定能成為絕世高手!”
範書的眉頭猛地一跳!
然後,他道:“既然這是你師父傳給你的,我怎能奪人之愛?”
如霜捏了他一把,道:“如今還分什麼你我?我已無意於江湖中的恩恩怨怨,所以才沒有去習練經典上的武學。以前我不知你爭奪城主之位的目的,自然不敢把它交給你,我怕你的武功突飛猛進後,野心更大,更難以自拔!現在既已明白了你的用意,我又豈能不把它交給你?讓它助你一臂之力!”
說到這兒,她揭開被子,下了床。
範書靜靜地躺著,雖然看不見如霜的舉動,但他知道她一定是去取那本武學經典了!
自己苦苦追求的東西,終於到手了,範書心中有百般的滋味!
屋子裏有“噝噝噝噝”的聲音,顯然是如霜在取東西。
其實,範書早已知道如霜手中有此武學經典,否則他也不會派人幫助她擊敗季霍然了。從他第一次救出水紅袖、如霜,一直到迎娶如霜,他所做的一切一切,其最終目的,都是為了這本武學經典,他是無意中從城伯那兒聽得水紅袖的師父那兒有此物的,但當時範書並不知道是一部武學經典,隻知此物關係重大。水紅袖的師父死後,城伯並未從他的屍體上找到他所要的東西,於是便讓範書留意煙雨門剩餘力量的動作!
那時的煙雨門,已是苟延殘喘,若非有什麼特殊原因,城伯又怎會再對它在意?
隻要有可能,範書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利用的人——正是基於這一點,範書才會在尚不十分明了煙雨門到底有何物吸引城伯的情況下,悄悄地救下了水紅袖與如霜。
至於他曾對牧野靜風說的,水紅袖的師父是他的救命恩人,這純粹是騙人的謊言,但他卻借此瞞過了牧野靜風。
後來的事實證明他救出水紅袖與如霜是救對了。
城伯死後,範書從他的身上搜出了“平天六術”中有關刀法的那一部分,他從書中“平天六術”的“六”字看出這本武學經典隻是其中的一部分,並立即聯想到城伯與煙雨門門主之間的爭戰,他斷定與此“平天六術”有關聯。
於是他便開始一步一步地博得如霜的好感,直至最後把她迎娶進霸天城!
對於這一切,如霜又如何知道呢?
範書自得了城伯的一份“平天六術”之後,便對它苦加揣摩。他是一個天分極高的人,短短一個多月,他的刀法已是突飛猛進!
若是能再得到煙雨門門主的一份,那豈非更是錦上添花?
而範書最企盼的,莫過於得到齊全的“平天六術”了。
當他得到那部武學經典時,立即被其中博大玄奧的武學所深深吸引,他的心靈有一種被深深震撼的感覺!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驚世駭俗,卻又古樸精簡!
這使得他對寫下此武學經典之人頓生頂禮膜拜之感!心中思忖:“不知是何人寫下此書?能寫此書之人,其武學定是已無敵於天下,隻怕連武帝祖誥也未必能出其右!”
不由又想:“若是能得此人指點,便是我天大的造化了。”
其實範書也曾想到如霜可能把武學經典藏於某處,但他卻未借機找尋。一則因為如霜自進了霸天城之後,便很少離開臥室;二則他對如霜頗為了解,他知道如霜極富心機,雖然對他已日漸信任與依賴,但對她師父視如性命的東西,她仍絕不會掉以輕心的,以她之心計,定是能將武學經典藏得即使是掘地三尺,也未必能找到。
甚至,她還可能在武學經典上做手腳,若是擅自竊取,隻怕會著道兒!煙雨門本就是行蹤隱密的江湖組織,他們的身份接近於殺手,如霜作為煙雨門內的姣姣者,其手段一定頗為高明。
這一點,從她計殺樸笑便可以看出!
所以,範書絕對不會冒險試著去翻找,他最擔心的不是與如霜反目,也不是自己會著了機關,而是擔心如霜會設下機栝,一旦有人擅自盜取“平天六術”,那“平天六術”便會自行毀滅!
若是如此,那範書豈非是前功盡棄,且再也換回不了?
所以,他仍是以自己的柔情慢慢地融化了如霜的心靈,讓她自己把“東西”交出來。
他又一次成功了!
正思忖間,如霜已回到了床上,她將一個盒子往範書懷中一送,道:“但願你能藉此早日報得血仇!”
範書欣喜若狂!
但他克製住了自己的情緒,將盒子看似隨意地往床頭案幾上一放,感激地道:“多謝娘子。”
如霜輕聲笑道:“油嘴滑舌!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謝’字可言?”
範書溫柔地擁著她,心中卻想起了眉兒一再催問之事!
是的,現在如霜已再無利用價值,自然可以將她一腳踢開了。
對於如何處置她,範書早已有了近乎完美無缺的計劃,他一定能夠做得讓他人不會對他生出一絲一毫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