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細細地觀閱了蕭何的信函,一臉冷峻,顯然,他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搖了搖頭:“我軍幾乎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項羽圍困於這垓下的一城之地,如果這一次不能將之全殲,無異於是養虎為患,所以這‘能和便和’四字,斷不可取!”
“我知道,所以才召先生前來商議。蕭何信中所言,也屬實情,以他、陳平、後生無這三大理財能手尚且難以維係我軍的每日軍需,可見我軍的軍需之大的確驚人,除非另辟蹊徑,否則難以解決問題。”紀空手點了點頭。
“照大王來看,在一個月之內真的難以攻破垓下?”張良望向紀空手道。
紀空手自然知曉張良的話意,垓下能否攻克,關鍵在於糧草,可是項羽對糧草防範極嚴,讓人根本沒有下手放火的機會,縱然紀空手智計過人,也唯有徒呼奈何。
“如果在一月內不能攻克垓下,那麼,我們恐怕隻有向關中百姓借糧,開始征收關中賦稅了。”張良眼見紀空手沒有作答,終於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這是無奈之舉,其時距關中免稅三年之期隻有半年時間了,一旦征收賦稅,就難免失信於民,這對大漢王朝的未來殊無好處。張良深知其中利弊,繼續說道:“當然,這隻是無奈下的權宜之計,我們著重於‘借糧’二字,公示天下,一旦渡過難關,由官府出麵償還,這樣一來,也算不失信於民。”
紀空手沉吟半晌,一臉肅然,道:“如果我們真的這樣做了,不僅失信於民,也會失信於天下。此時韓信、周殷、彭越、英布四路人馬能與我們並肩作戰,靠的是什麼?還不是一紙盟約!而盟約講究的是信義,如果我們失去了它,隻怕未到垓下城破時,我們自己反成了一盤散沙,這豈非得不償失?因此,我們必須在一月之內攻下垓下!”
“可是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可以做到這一點呢?”張良惑然。
“我們應該感謝英布。”紀空手吸了口氣,淡淡一笑。
張良更惑,不明紀空手是何意思,但見紀空手笑容,顯然已是成竹在胸。
“英布為本王請來了二十萬匈奴的客人,現正趕往垓下,我們的老朋友蒙爾赤親王也來了!”紀空手悠然道。
張良先是一驚,陡地又明白了什麼,失聲道:“大王是說英布秘密請來了匈奴軍?”
“不錯,這英布真該死,幸好是蒙爾赤親王領軍,我們或可借機扭轉戰局,若是運用得當,或可在一月之中攻下垓下!”紀空手道。
張良微沉吟了一下,道:“以師尊與蒙爾赤親王的關係,大王應該親自去見蒙爾赤。”
“不錯,所以,我要離開軍中兩日,待我回來之時,便是攻打垓下之日!”紀空手滿懷信心地道。
這一係列的懸疑,讓紀空手難以放心的,還有韓信及其三十萬江淮軍。韓信多變的性格總是讓人無法琢磨,作為與西楚軍正麵作戰的主力部隊,江淮軍的營寨僅距垓下不過一裏之遙,一旦生變,完全可以在瞬息之間改變整個戰局。
所以,為了穩住英布,紀空手故意秘密召見了彭越和英布。這兩人所統人馬正好在江淮軍的一左一右,擔負著與江淮軍一起協同作戰的任務,一旦江淮軍軍情有變,紀空手要求這兩路人馬立即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反應,起到製約江淮軍行動的作用。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又有張良主持大局,紀空手這才略略放心了一些,領著陳平等人悄然離開了大營。
英布的話讓韓信大吃了一驚,因為向匈奴借兵,此舉不啻於引狼入室。匈奴大軍的野蠻與殘暴天下皆聞,其吞並中原的野心人皆盡知,如果英布的話屬實,無異於玩火自焚。
“這……”韓信沉吟而道,似乎正在權衡此舉的利弊。
英布的目光如利刃般直射韓信的臉上,意欲看透對方的心思,顯得極是咄咄逼人。
其時匈奴屯兵塞外,早對中原虎視眈眈,大秦始皇甚為苦惱,征兵百萬,修築長城以拒匈奴軍士的騷擾,可見當時匈奴的氣焰已是十分囂張,而且匈奴鐵騎一向赫赫有名,數十年橫行塞外,所向披靡,戰鬥力之驚人,比之項羽的西楚軍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英布真的能夠借得這二十萬鐵騎,對垓下戰局將有著決定性的作用。
但韓信卻在猶豫,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兩難的抉擇——他有太多的理由讓自己冷靜地思考,權衡其中的利弊。
在中土百姓的眼中,匈奴是一個蠻夷民族,它的軍隊曾經給中土百姓帶來了太多的災難。韓信尚在很小的時候,就體會到百姓對匈奴那種刻骨銘心的仇視心理。所以,如果他與匈奴合作,不論最終是否能得天下,他都將成為民族的罪人,為天下百姓所唾棄。
這是韓信之所以猶豫的一個最大的理由。平心而論,韓信的智慧與遠見並不在他人之下,尤其是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麵前,他不得不為自己將來的聲名多加考慮。
“如果我換作是侯爺,就絕不會猶豫,因為,這是你我唯一可以奪得天下的機會。”英布看到韓信眼中遊移不定的目光,不由為他打氣道,“我可以為侯爺算算這筆賬,漢軍在垓下的兵馬共有五六十萬之眾,一旦攻破垓下,殲除西楚軍這十萬人馬,所損兵力最少也在十萬到二十萬之間,而此時,侯爺與我的兵力共有四十萬人,加上匈奴二十萬鐵騎,無論在人數上,還是在戰鬥力上,我們都占據了絕對的優勢。既然如此,我們若不動手,更待何時?”
“幸好你不是我!”韓信似乎拿定了主意,冷然一笑,“你隻看到了事情的一麵,卻沒有看到更深層次的東西。在我們家鄉有一句老話,叫作請神容易送神難,匈奴鐵騎從苦寒的荒漠之地來到土地肥沃的中原,你想他會輕易地離開嗎?也許我們忙活了一陣,最終隻是為他人作嫁衣。”
“這不可能!”英布猶豫了一下,“我與冒頓單於有言在先,他不可能失信於我。當然,他也絕不會毫無好處就答應出兵,我已承諾,一旦事成之後,割燕趙五郡之地作為他出兵的酬勞。”
“五郡之地,實在不多,比之整個天下,五郡又算得了什麼?”韓信冷冷而道,“但問題在於,匈奴人未必守信,得寸進尺的事例也多得不勝枚舉,如果他們出爾反爾,請問大王將如何應付?”
英布頓時啞口,他的確沒有考慮匈奴人一旦得勝,會不會撤出中原的問題。在這個關鍵時刻,能夠從冒頓單於手中借得二十萬鐵騎,他認為這已經是一個不小的成就,又哪裏去想過更深層次的東西?
這倒不是英布缺乏見識,生性愚笨,實在是急功近利的思想讓他一時迷了心竅。此時冷靜下來,他覺得韓信的推斷出現的可能性不僅存在,而且很大,的確是值得自己深思的問題。
“不過,現在說什麼都已經遲了,他們正在趕往垓下的路上,最多不過七日,他們就會出現在垓下附近待命。”英布的眉頭緊皺,憂心忡忡地道。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韓信顯得十分深沉,狠聲道,“其實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有的事情看上去是大禍臨頭,隻要你操縱得當,未必就不能將它轉化成為一件好事。”
英布被韓信的話嚇得一驚一乍,漸漸地已沒有了自己的主張,目光緊盯在韓信臉上,問道:“依侯爺高見,我們究竟該怎麼做?”
“一句話,寧可我負天下人,也不能讓天下人負我!”韓信的臉上似乎多出了一股猙獰,在燭光飄搖下顯出幾分鬼魅之氣,令英布冷不丁打了一個寒噤。
“侯爺的意思是……”
“隻要我們把握時機,充分利用戰場的縱深,就能夠讓這二十萬匈奴鐵騎為我所用,先行與大漢軍死拚,然後,我們在適時加入戰團,就可一舉坐收漁翁之利!”韓信冷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