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臨危不亂(1 / 3)

第四十五章臨危不亂

趙嶽山終於明白,誰若要選擇紀空手作為自己的對手,就一刻也不能大意,否則,必會被他所乘。

紀空手顯然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環境十分凶險,一味硬拚,雖然未必就輸,但絕不是他們的最佳選擇,所以他選擇了擒賊先擒王的戰術。

他所用的擒賊無擒王,卻與五音先生所想略有不同,他所選擇的這個“王”,不是趙高,而是趙嶽山。

趙嶽山無疑是這上百名敵人的首領,隻有將之製服,才可以用來要挾敵人。到了那個時候,無論是進而直麵趙高,退而遠出鹹陽,主動權就在他與五音先生的手中。

但是要製服趙嶽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必須在瞬息間完成整個行動,這就愈發難上加難,不過紀空手卻用自己的智慧贏得了一個絕好的出手時機。

他拔刀,直進,隻是一個提聚功力的過程,同時給對方施加最大限度的壓力,讓趙嶽山的氣勢也相對提至極限,然後他退,以退為引,使得趙嶽山的氣勢衝瀉而來,在它將盡未盡之時,這才實施最後的一進,而這一進,雙方的氣勢已變得強弱分明,趙嶽山又豈能不落下風?

趙嶽山沒有任何時間來後悔,麵對紀空手宛若驚濤駭浪般的刀勢,他唯有硬抗。

這絕不是明智之舉,以他現在的功力,很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提至極限,根本無法與紀空手盈滿之勢抗衡。但如果趙嶽山不想束手待斃,就隻有這一條路可走。

趙嶽山長嘯一聲,身形如一陣清風般化入一片劍影之中,淡成虛無,在他身形掠過的空間裏,斷瓦碎木迸裂而起,如同被一道颶風卷起,變得粗暴而狂野,又像是一張巨獸的大嘴,以迅猛之勢撲前,似要吞噬這天地中的一切生命。

距離在此刻已不成為距離,甚至也沒有了時間的界限,整個虛空中都被無盡的壓力所充斥,欲爆欲裂。

刀,宛如半弦之月,從一個玄奧莫測的角度生起,切入這動蕩的虛空,簡單而有效,使得這虛空裂出了一道深邃而幽遠的洞痕。

“當……”刀鋒與劍尖在虛空的中心發生了悍然撞擊,兩股巨大的氣流在撞擊中交融爆炸,橫生出無數股更強猛的氣旋,瘋狂躥動。

趙嶽山隻覺得胸口遭受了重重一擊,氣血翻湧間,仿若有無數利刃割膚入體,“蹬蹬蹬……”連退數步之後,突然身形一沉,意欲破瓦入室。

這是最明智的決定,可惜遲了,就在他後退的同時,紀空手的刀鋒一指,一股沛然不可禦之的劍氣從劍身中躥出,如惡龍般貼伏在瓦麵之上,向趙嶽山的腳下躥去。

趙嶽山心中的驚駭無與倫比,他的目光所見,是一道驚人的白光閃過瓦麵,以白光為界限,黑黝黝的青瓦紛紛向兩邊而分,激射空中,直追趙嶽山的身形而來。

趙嶽山隻有再次騰空。

但是他的身形再快,也快不過這霸氣十足的一刀,紀空手大喝一聲,手腕一抖,刀劈八方,在刹那之間封鎖了趙嶽山的任何去路。

趙嶽山還想作最後的反抗,但劍一舉起,卻聽得“哧……”地一響,一縷勁風從紀空手的手指間彈出,正好點在了劍鋒之上。

“呼……”趙嶽山隻覺手臂一麻,隻有脫手,劍如無主的風箏,突然墜入了屋瓦下的房中。

“你果然聰明,明知不敵,便棄劍投降,既然如此,我便放你一馬!”紀空手輕笑一聲,手指微張,突然封住了趙嶽山周身的幾處大穴,令他手不能動,嘴不能語。

與此同時,五音先生已越過長街,一聽紀空手的說話,心領神會,大喝道:“趙嶽山既已投降,你們難道還想頑抗到底不成?”

他與紀空手一唱一合,反應之快,根本就不容敵人有任何思考的時間。

四周合圍的上百名敵眾眼見趙嶽山與紀空手廝鬥一處,還沒看得分明,想不到戰事便已結束。這時又聽得五音先生這般喊叫,倒也難辨真假,一時間竟然沒有人作聲,僵立當場。

五音先生與紀空手相視一眼,微微一笑,正要趁此良機起動身形,突出重圍,忽聽得一陣古箏之音隱隱從西北方向傳來,抑揚頓挫間,說不盡的悲涼蕭索,仿若一位落寞的英雄孤身行在夕陽之下,大漠之中,令人心生惆悵,好不傷感,便每一個音律轉換之間,已生殺伐之意,令五音先生心中猛吃一驚。

五音先生之所以有此一驚,是因為他本就是一個能將音律融入武道之中的大行家,平生自負絕技無妄咒,便是將殺機暗藏於簫音中,可以殺人於無形。但他此刻聽到這箏音,卻發現這箏的主人的修為似乎並不在自己之下,雖相距百丈,卻猶在耳邊一般,讓人感受到一股莫名心悸的寒意。

五音先生微一沉吟,哈哈一笑:“趙相既有留客之意,五音豈敢不從命?隻是請客用不了這般大的陣仗,還請撤了吧。”

他眼色一遞,紀空手已解開趙嶽山的穴道,叫聲“得罪”,趙嶽山走得幾步,這才回頭狠狠地瞪了紀空手一眼。

隨著箏音而來的,是一個人聲,雖綿軟無力,卻可及遠,聽入耳中,倍感清晰:“有先生這一句話,趙高就放心了,無禮之處,還望莫怪。”

他的話一傳來,上百名高手各自向後退去,趙嶽山微一拱手,道:“請!”

五音先生與紀空手似乎絲毫不懼,在趙嶽山的帶領下,走過屋瓦,跳入一條隱於竹林的小道,來到了一個小湖之畔。

湖畔無船,卻有亭,亭中一人,麵對湖麵雙手撫箏,背影孤削,有一股說不盡的落拓之氣。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一代權相趙高,誰曾想到昔日江湖五閥之一,又是大秦權相的趙高,數月不見,竟然變得這副模樣?

五音先生與紀空手走入十丈之內,方才止步,突然心有所感,隻覺世事難料,眨眼便是物是人非。

箏音依然不斷,似有一種似近實遠、虛無縹緲的意境,偶有高亢處,可見趙高的心中並不平靜。

當兩人再近五丈時,“錚……”的一聲,古箏傳出一聲充滿殺伐之意的最強音,便戛然而止。

“啪啪……”五音先生拍掌兩聲,悠然而道,“趙相不愧是趙相,身為閥主,又居權相之位,想不到還有閑情彈得這一手好箏,真正讓五音有些汗顏了。”

趙高並沒有起身相迎,而是身形不動,眼睛望向月光之下的湖麵,輕輕一歎:“其實本相自小學箏,迄今算來,也有數十年了,隻是一生周旋於江湖與天下之間,難有閑暇顧及此好,是以並不為世人所知。音兄,平心而論,你說本相的古箏可列音律幾品?”

他費盡心機,出動大批高手,請來五音先生與紀空手,自然不會是來討論音律的,但五音先生絲毫不以為意,低頭想了一想,方道:“趙相是個極聰明的人,似彈箏這般雕蟲小技,自是一學就會,一會即精。但樂音一道,不僅講究音質,最重要的還是意境,以趙相此刻的心情,隻怕難有這份雅趣與閑心吧?”

趙高心中一震,微微一歎:“音兄果真是個高人,能聽音律而知心意。既然如此,音兄當然也聽出了本相箏音中的殺伐之心了?”

五音先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箏音雖有殺氣,可是心中似有太多的無奈,隻怕事情難如所願。”

“的確如此。”趙高緩緩回頭,眼芒一寒,直射到紀空手的臉上,道,“我之所以心有殺意,是因這位紀公子。對本相來說,登高廳一役,是本相這一生中最大的敗績,不僅是我個人之敗,亦是我入世閣百年之大敗,要想再複當年風光,隻怕是本相心頭的一個奢望了。”

紀空手麵對趙高咄咄逼人的目光,怡然不懼,反而微笑道:“原來你是問罪而來。”

趙高搖了搖頭,道:“本相無心問罪,也許在此之前,本相確曾動過殺心,可是等到本相靜坐於這古亭之中,輕撫古箏,抬頭望月,憶起無數往事,不由得驀然醒悟,其實這一切罪不在人,而在於己,若非本相不能克製貪念,又怎會落到今日下場?”

紀空手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之色,與五音先生相視一眼,兩人都沒有說話。

“本相三歲習武,九歲有成,十八歲入主入世閣,在當時形勢並不明朗的情況下,力排眾議,全力襄助始皇登基,滅呂不韋之亂,從而手握權柄,成為江湖上最有權勢之人。每每憶起這段往事,想起昔日叱吒風雲、縱橫天下的英姿,總是讓我情不自禁地熱血沸騰,暗恨做人何以會老,又何以不能永葆年輕!”趙高並不理會二人的表情,似沉湎於往事的追憶之中,有感而發,“直到今日,本相自省,才發現本相今生最大的錯,不在登高廳,而在於廢扶蘇,立胡亥。若非有胡亥登位,又哪來的登高廳之禍?”

紀空手驀然想起了月色下的子嬰,心中頓生一絲恨意,道:“你能這般想,也算是對了一回,始皇駕崩之後,如果你能擁立扶蘇為帝,以扶蘇的仁義,又怎會出現今日這般不可收拾的殘局?天下百姓也不會因你這一念之差而飽經戰火煎熬,遭盡了罪。”

趙高長歎一聲,道:“你錯了,以當時的情景,本相又何嚐不想立扶蘇為帝,但本相那時一心忠於始皇,豈能不遵遺訓?”

紀空手與五音先生大吃一驚,無不色變,根本不信這廢扶蘇、立胡亥之舉竟是始皇的遺囑。

趙高道:“二位試想,扶蘇仁義,胡亥暴烈,二人的性情相差何其之遠,但這二人之中,是誰的性情更合始皇的心意?”

紀空手猶豫片刻,道:“始皇自小登位,忍九年之苦,終掌權位。隨後征戰天下,平定六國,一生殘暴冷酷,若以性情而論,當然是胡亥更合他的心意。”

“但這並不是始皇要廢扶蘇、立胡亥的真正原因。”趙高的眼神變得深邃而悠遠,臉色十分凝重,“始皇之所以自稱始皇,是因為他想要將大秦這份基業傳至萬世,所以他臨終之前,當然要選擇一位他認為可以繼承大統的人來做皇帝。以當時的天下大勢,六國初定,民心未穩,假若立扶蘇為帝,他擔心‘仁義’二字不足以治理天下,因此才會密詔本相和李斯,要我二人來擔負這廢太子的罵名。”

趙高的話簡直有些驚世駭俗,但五音先生與紀空手都是心智聰慧之人,一聽之下,卻覺得很有道理。因為以始皇的性情,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這無疑是他最有可能作出的抉擇。

“你們也許會問,何以本相會將這個天大的秘密告之你們?”趙高的話正是五音先生心中想問的,所以他點了點頭,趙高繼續道,“如果大秦不亡,這個秘密確實不能為外人道也,因為這有可能影響到始皇的英明,可是如今大秦變成這個樣子,說與不說已無太大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