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引魔入伏
蔡風緩緩步行著,外麵的天空很藍,已將近黃昏,那西斜的夕陽很紅,很美,與一旁點綴的雲彩組合成一幅絕美的圖畫。
淩能麗緊跟在蔡風的身旁,雖然掩不住一種新生的激動,但此刻也已經隱隱地感覺到蔡風的心裏極為沉重。
蔡風的步子的確很凝重,所踩出的旋律,也似乎是多了一種憂鬱的色調,便像是田野吹過的風。
淩能麗並非傻子,因此,她很輕易地便捕捉到這細微的變化。
“是我連累了這眾多兄弟!”淩能麗幽幽地道,神色間大有傷感之意。
蔡風一愕,扭頭望了她一眼,有些不解地問道:“你為何要這麼說呢?”
“若不是我,你和這麼多兄弟豈會身陷險境?”
“哦!誰說我們現在身陷險境?這一場仗,我們不會輸的。”蔡風啞然失笑,旋又自信地道。
“那你為什麼仍不開心呢?”淩能麗不解地問道,雖然是有些不敢相信,旋又道:“既然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再來找話安慰我呢?”
蔡風一愣,知道剛才在沉思之時,被她看出了心思,不過心中仍感到一份安慰,忙應道:“能麗不要亂猜測,這樣豈不是對我沒有信心嗎?我是在想另外一件事,本來今日的戰局是有些困難,但是仍不足為慮,更不關你的事,我與破六韓拔陵之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早一點開始,我的勝算還大一些,所以今日之戰,早已在意料之中。”
淩能麗猶不肯釋懷,溫婉道:“你有什麼心事,難道不可以讓我分擔一些嗎?”
蔡風知道不給她一個答複,是很難讓她釋懷的,心機一動,不由得道:“我是擔心這次回關內,如何推托尚書令大人的獎勵,我並不想與朝廷有什麼瓜葛。但李大人對我如此關愛,幾位將軍待我如此之好,我真不知從何處推起。更何況,我又身懷金令,總得要還給他們,世間隻有人情是最難對付的敵人,你說我是不是應該頭大?”
淩能麗不由得大感好笑,道:“別人都拚命地想去做官,想平步青雲,為沒有機會而苦惱一生,而你卻為了怕做官而苦惱,真不明白你是怎麼一個想法。”
“做官有什麼好?還要受著朝綱法律所限,做一個壞官當然容易,當然瀟灑,當然輕鬆,但又怎麼能夠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又怎能對得起天下百姓,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呢?而做一個好官可真難,在如此亂世,人不為己,唯有死路一條,如此昏暗的朝政,剛直不阿,則注定不受歡迎,鐵麵無私注定是受打擊,想做一個好官幾乎是不可能,因此,還是不做官好。什麼將軍,什麼元帥全不過是別人的一顆棋子,別人的工具而已,當皇上一高興時,或許還會把這顆棋子這件工具高高地掛起來,但當皇上不高興,說不準會將這顆棋子,這件工具扔下糞坑之中,這種仰人鼻息而活的生活,我想並不適合我。”蔡風淡然道。
淩能麗神情微微有些激動,她是第一次聽到蔡風說出這麼坦白而又真誠的話,更是第一次從他的口中聽出這麼深刻的分析。
這時候的蔡風說出這番話,絕對沒有人敢小看他是自我安慰之語,因為誰都知道蔡風早已被破六韓拔陵公認為最大的敵人,最可怕的敵人,光憑這一點,天下便不會有幾個人敢與蔡風相比。而對於功名,蔡風可以說是唾手可得,憑他在軍中的那種影響力,要想升官,可以說是平步青雲,無可阻擋,因此,蔡風絕對有這個資格對時局進行分析,對生活進行抉擇。若是在以前,淩能麗或許會小看他胸無大誌,但這一刻絕對不會小看他,甚至更為傾慕,也真的明白為什麼破六韓拔陵與鮮於修禮這麼憚忌蔡風的原因。蔡風的一言一語之中都似乎包含著一個常人所不能夠想象的哲理,對問題看得是那般透徹而明了,利害關係也分晰得清楚至極,無論是誰,隻要身懷野心,都會將他列入可怕的敵人之列。
“你幹嗎這般看著我?”蔡風被淩能麗那美麗的大眼睛看得有些心慌,他不知道是不是心思被對方看穿了,抑或是被她看出了一些什麼問題。
“你又沒做虧心事,還怕我看你嗎?”淩能麗嬌聲笑道。
蔡風心頭黯然傷神,想到淩伯之死也是禍起於他,可此刻卻還要隱瞞真相,不由得歉然,但仍是裝作一副若無其事地道:“我哪裏敢去做虧心事呀,你不知道我膽小如鼠嗎?”
“自甘下……”說到這裏,淩能麗突然刹住,才意識到這句話定是太重了,忙不好意思地一笑,轉換了個話題問道:“我爹和二伯他們還好嗎?我這麼長時間沒回家,他們肯定急死了!”
蔡風心神一顫,但仍強裝笑臉,盡量將聲音放得緩和一些,道:“當然急了,隻差點沒有把山給翻過來,後來才查到竟是鮮於修禮弄的鬼,我隻好把鮮於修文給廢掉,以算報複嘍。”
“你把鮮於修文給殺掉了?”淩能麗吃驚地問道。
蔡風暗暗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就這樣過了一關,不過卻知道遲早會讓她知道真相,但並不想這個時候告訴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溫情地回應道:“不是殺了他,而是廢了他的武功,讓他成了一個再無任何威脅的人,隻要是欺負過你的人,我都不會讓他有好下場的。”說著,蔡風那雙修長而有力的手憐惜地搭在她消瘦的雙肩之上。
淩能麗一陣激動,輕輕地靠在蔡風的懷中,喃喃而深情地道:“你對我真好,但我卻不希望你這麼做。”
蔡風心頭一陣顫抖,他真的不敢想象,如何讓她接受眼前這個事實,不由輕歎道:“你太善良了。”突然,他腦中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淩能麗仍在沉醉之中,突然覺得自己的身子若駕著雲霧飛行一般,不由得一驚,還沒來得及出聲,便聽到蔡風在她的耳畔輕聲道:“別出聲。”然後便覺得兩腳落實,但蔡風剛在對著她的耳朵輕吹之舉,讓她心跳好長時間都不能平複,俏臉之上也綻放出一片桃紅。
蔡風輕輕地放開她,這時她才發現已經在一叢灌木之後,但她卻極為不解。
半晌,不遠處竟傳來了一陣狗的狂吠之聲,不由得驚駭地望了望蔡風,不明白他為何這麼遠便能夠聽到狗叫聲,但蔡風隻不過是向她眨了眨眼,並不作任何解釋。
“要不要先回去?”淩能麗淡然地問道。
蔡風想了想,點了點頭,道:“也好!”說著人在林間閃動,極輕巧地將淩能麗送到地道的入口,關心地道:“你先進去,我要留在外麵看看他們弄什麼鬼。”
“不,我們要一起進去,否則我也不進去。”淩能麗不依地道。
“聽我的話,你難道想讓我為你擔心?”蔡風極認真地道。
淩能麗呆呆地望著蔡風那似乎極認真的眼神,不由得鬆了口氣,笑了笑道:“看你急成這個樣子,我真的會讓你擔心嗎?”
“傻瓜,你不讓我擔心,誰會讓我擔心呢?”蔡風伸手一拉把她塞入地道,同時拉起一叢灌木掩住洞口,笑罵道。
“小心一些。”淩能麗關切地道。
“我知道,你放心吧!”蔡風自信地笑道。
犬呔之聲越來越近,蔡風微一欠身,便重又躍落在那叢灌木之中。
出現在他眼下的卻是近十騎與一匹形象極異的狗,以蔡風對狗的認識,仍被此狗嚇了一大跳,可想此狗的形象之怪。
其實這隻狗的怪也並不是很特異,狗的形狀猶在,但這狗的鼻子卻絕對與別的狗不相同,比一般狗的鼻子至少要大兩倍,它泛著一種血紅的色澤,在那種本很協調的腦袋之下長出這樣一個鼻子,的確是顯得怪異至極,連蔡風這類的馴狗多年的高手,依然不明白,這是什麼道理。
“大家小心一些,血靈兒似乎有了反應,可能他們便在附近!”一名極矮小但卻極為敦實的漢子沙啞著小聲道。
蔡風不由得暗想:看來這狗便叫作血靈兒了,那血紅的鼻子倒的確很像。
但蔡風很快便被那狗的反應給震住了,原來,那狗行到蔡風與淩能麗剛才所立之處,同時發出“嗚嗚”的叫聲,並一步步地向蔡風藏身的灌木行來。
“三弟,小心一些,你先到那邊去看看,別讓他們傷了咱們的神犬。”一個幹瘦的老頭冷漠地向另一個胖得像一堆肥肉的漢子沉聲道。
“是,大哥!”那滿身肥肉的漢子尖聲尖氣地應了一聲,也不見作勢,便像是一顆隕石一般,橫飄而出。
蔡風心頭暗駭,想不到在這裏竟會遇到這麼一群古怪的高手。他幾乎不敢相信世間竟有這麼醜陋的人,那胖子的腦袋似乎完全長在肚子裏,隻是從脖子口冒出一些頭皮,四周全都被肥肉所包,竟找不到脖子在哪裏,整個人更像一個球,四肢退化了似的縮到肥肉之中,真不明白世間怎會有如此怪物。但蔡風也並沒有多少考慮的機會,因為那古怪的胖子已若一團球一般向他藏身的地方飛來,很快便會發現他的行蹤。因此,蔡風已經沒有考慮的機會。
那胖子的速度極快,在空中竟飛速旋轉,給人一種古怪而荒謬的感覺。
“老三,小心。”那幹瘦的老頭一聲驚呼。
其實根本不用那老頭的呼喝,那肥胖的肉球早已知道必須小心。
那是一截灌木的嫩枝,但任何人都絕不敢小看這截嫩枝,像是掠過的勁箭,自灌木叢中飛竄而出,竟帶著一陣風雷的銳嘯,快得像是一抹幻影。
若是等聽到那幹瘦老者的聲音再作出反應,大概此時的胖肉團,定會成烤羊肉串上的一顆肉串。
那截嫩枝來得突然,但那肥肉團似的漢子躲得更怪異,在空中如回旋的風輪,劃出一道美麗的圓弧,竟倒旋身子回到馬背之上,像有一根繩子自他的身後係著,繞著一個軸滑轉一般。
“嘿嘿,無知小輩,想暗算我孔無柔,連窗子都沒有!”那肥肉團似的漢子不無得意地冷笑道,但他立刻又變了臉色,因為,他雖躲開了那截嫩枝,但那截嫩枝卻已經刺向了那怪狗血紅的大鼻子。
不止一支嫩枝,竟達五枝之多,每一根所取的方位與角度截然不同,甚至連手法與力道都有所不同,讓他們驚駭的是那些樹枝看似雜亂無章,更沒有固定所指的位置,像是每一根都可以從任何位置擊中目標,又似乎可以從任何一個位置改變方向而達至最終殺傷的目的。
這五支灌木之枝很亂,雖然如此,但所有人都清晰地感覺到那即將發生的結果,會是很慘烈的,那是一種直覺,那幾根樹枝告訴他們的直覺,是因為那無與倫比的殺氣,也是因為那可怕的聲勢。
坐於馬背之上的十數騎臉色全都變了,對方的攻擊力的的確確超出他們的想象,一上來便是這般凶猛,而且似乎正中要害。
那穩坐於馬背之上的老者,一聲暴喝,手中不知在什麼時候多了一根極長的鞭子,在夕陽之下,若一道長舞的銀蛇,在虛空中耀出一抹淒慘的亮麗。
那怪犬的身子也在刹那之間若長了翅膀一般倒飛而回,是因為他身上所係的那根鐵鏈,在這最要命的一刻,竟被那矮而敦實的漢子一把拉了回去,重重地撞入他的懷中,然後,連人帶狗都向後飛射。
十幾人配合得極好,當那矮而敦實的漢子飛退之時,他身旁的兩人立刻向他的那匹空馬上一靠,便若肉盾一般擋住所有可能發生的危險,更有數人若扇動著翅膀的蝗蟲,瘋狂地向蔡風隱身的灌木叢中撲去,似乎極想把蔡風這神秘的刺客撕裂成無數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