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允端通過美女羅敷的故事,來展現她對榮華富貴的蔑視。不過,這個超凡脫俗的女子沒能和丈夫白頭偕老,隨著元末戰爭的到來,張士誠占領了蘇州,鄭允端平靜幸福的家庭被攪亂了。她的家被洗劫一空,她也在貧病交加之際苦苦掙紮,最終在死前寫下了這篇《自擬挽歌辭》:
鄭氏係出貴胄,世尚儒業,父兄以經學教授諸生,著名吳下。某自幼承家庭之訓,教以讀書識字,在後向學,剽竊緒餘,粗知義理。及長,歸同郡施伯仁氏,而伯仁又文獻故家,儒雅之士,氣味相投。婦職之暇,尤得操弄筆墨,吟詠性情;嚐怪近世婦人女子作詩,無感發懲創之義,率皆嘲詠風月,陶寫情思,纖豔委靡,流連光景者也。餘故剗除舊習,脫棄凡近,作為歌詩,緘諸篋司,以俟宗工斤正,然後出示多人。今抱病彌年,垂亡有日,懼湮沒而無聞,用寫別楮,詮次成帙,藏於家塾,以示子孫。昔唐山人《詩瓢》有雲:得之者方知吾苦心耳。餘亦如此。至正丙申清明日滎陽鄭氏允端識。
當時婦人女子作詩,大都是“嘲詠風月,陶寫情思,纖豔委靡,流連光景”的作品,對此,鄭允端采取的是批評的態度。她作詩主張“剗除舊習,脫棄凡近”。事實上,她的作品也實踐了這一主張。至正十六年(1356年)張士誠入平江,她的家為兵所破,鄭允端貧病悒悒而卒。宗族之士因她“有才有貌,有賢有德”,私諡她“貞懿”的稱號,後人稱之為“女中之賢智者”。
鄭允端死後,施伯仁哀傷之餘,又將她的遺稿整理了一番,題名為《肅庸集》。隻是幾經顛簸,“失亡者過半”僅存詩百餘首。明朝嘉靖年間,施伯仁的第五世孫施仁又將這些殘篇刊印成冊,《四庫總目》傳於世。
鄭允端的古體詩寫得最好,很受人稱讚,被認為“有晉魏風致”或“有唐人風度”。《宮閨氏籍藝文考略》引《玉鏡陽秋》說:“鄭詩高素雋永,古體尤勝,五言如《羅敷曲》《紀夢》《聽琴》諸作,七言如《山水障歌》,皆格韻超勝,居然作者。”
《山水障歌》這首詩寄寓著作者複雜的思想感情。其詩如下:
我有一匹好東絹,畫出江南無數山。筆法豈下李營丘?直疑遠過楊契丹。
良工好手不可遇,此畫森然能布置。層巒疊嶂擁複開,怪石長鬆儼相對。
板橋茅屋林之隈,瀑流激石聲如雷。恍然坐我匡廬下,便覺胸次無凡埃。
此身已向閨中老,自恨無緣致幽討。布襪青鞋負此生,長對畫圖空懊惱。
麵對這樣一幅山水畫障,作者一方麵“便覺胸次無凡埃”,另一方麵又自恨“此身已向閨中老”,她不能像豪俠之士那樣漫遊“江南無數山”,不得施展自己的抱負。
在元代為數甚少的女詩人中,鄭允端與孫淑旗鼓相當,都可稱得上佼佼者。《玉鏡陽秋》中,把她們二人對照,並做了一番評論,“昔濟尼雲:謝夫人(謝道韞)有林下之風;顧家婦乃閨房之秀,比擬孫、鄭二媛,淑殆猶顧,鄭乃如謝雲。”魏學禮《彤管新編序》中言:“鄭氏正淑,超絕群倫,獨造玄想,才情胥正,揮戈悲泉,矧以華年,已冠流輩,何其盛哉!”
《四庫全書提要》卻對鄭允端不以為然,認為“其詩詞意淺弱,失黏落韻者,不一而足;錢惟善等皆—代勝流,不應濫許如是”。其實是說鄭允端的詩詞意淺顯,且不受格律限製,這倒是真的,然而這並不是鄭允端詩詞的短處。至於譏之以“弱”,則大謬大然,她的詩恰恰是語言平易,而“高素雋永”“格韻超勝”,何“弱”之有!最重要的是,即便她的個別詩作在韻律上有某些不成熟的地方,也是瑕不掩瑜,不可以以偏概全,抹殺她的作品的藝術成就和一定的思想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