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斐天天都氣得想笑,可是笑不出來,就變成了哭笑不得。
可是,受了委屈又不能不發泄,段斐便把所有的怨氣都傾瀉到孟旭身上—她真是忍不住,才在每晚睡覺前都對孟旭進行新一輪的抨擊與抱怨。初始時孟旭覺得母親太過迂腐,後來覺得老婆太過矯情,再後來幹脆借口要趕一篇論文,住進了書房。
或許也是因為懷孕的人格外敏感,段斐一個人守著偌大一張床,夜夜哭。
哭也不敢大聲,隻能小聲啜泣,喘不過氣的時候才發出一點模糊的嗚咽。
她偶爾也後悔,想自己當初怎麼就瞎了眼嫁給這麼個人—孟旭或許哪裏都好,可是他那個媽,怎麼就能這麼極品?
可是往往這時候,肚子裏的孩子伸伸胳膊踢踢腿,段斐的心就化成了一攤水。
那是她和孟旭的寶寶啊—是他們在最愛的時候結婚,一步步迎來的孩子啊,她那麼愛孟旭,那麼愛他們的家,她的畢生智慧都用在輔助孟旭一步步走得更穩上麵,而孟旭也的確一步步越來越穩,努力為他們母子提供更好的生活……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好抱怨?
每夜,段斐必須要這樣努力開導自己,才能在夜深人靜時,疲憊入睡。
而讓她覺得溫暖的是,偶爾半夜裏因為腿抽筋而大汗淋漓地醒來時,那個她以為已經在書房睡下的男人總是能在第一時間從她身邊坐起來,打開床頭燈,一點點為她按摩……他的表情很困乏,可是眼神很專注。
段斐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悄悄睡回到自己身邊來的,甚至第二天晚上他還是會號稱睡在書房,但半夜裏又出現在她身邊……這樣的幸福與溫存,讓段斐生了內疚的心,終於決定無論婆婆說什麼,都忍下來,不抱怨。
就這樣風平浪靜了一段時間。
直到有一日。
這一次,矛盾的緣起簡單得可笑—那天段斐和婆婆一起看電視,有部電視劇大概是說了個第三者插足的故事,段斐隨口便說:“這種男人活該千刀萬剮。”
結果婆婆不願意了,瞅瞅段斐道:“男人朝三暮四,那是他自己有本事、招女人喜歡。像我們家孟旭那樣的,大教授,有學問,一年掙十好幾萬人民幣,那就是有本事的人。在我們村裏,像這種人就是有點花花腸子,大家也覺得挺好的。男人到底是和女人不一樣的,你看女人生了孩子,不安分也不行了,也不用想三想四的了,對吧?說到底,誰還肯要你啊?”
段斐驚呆了。
她早就覺得自己婆婆心裏那“男尊女卑”的信念超凡脫俗,但她沒想到,這種超凡脫俗已經完全達到了有悖道德的地步!
於是,那夜段斐終於沒忍住地和孟旭爆發了史無前例的爭吵,吵架的核心隻有一個:要麼,你媽走;要麼,我走!
孟旭頓時頭大了不止一圈……
他真是為難—自己的親媽六十多歲了,千裏迢迢來照顧兒媳婦,他沒有理由讓她回去啊;自己的老婆快要生產了,氣得全身哆嗦,不停地哭,這對孩子也不好啊……可是,他要怎麼說?他能怎麼說呢?
說“媽你先回家吧”,還是說“老婆你愛上哪兒就上哪兒吧”……這不都是自殺式行為嗎?
這回,孟旭快哭了。
到最後,孟旭走投無路,還是給留守在老家的姐姐打電話,豁出麵子去敘述了自家後院的火災,哀求姐姐找借口把媽叫回家。姐姐一聽這情況就發火了,大著嗓門在電話裏把孟旭罵了整整半個小時,從小時候爸媽為他們三個孩子吃過多少苦到現在孟旭怕老婆沒出息,幹幹脆脆罵了個遍。
等罵完了,做姐姐的也心軟了,終究還是打電話告訴孟媽家裏出了大事,這才把孟媽喚回了老家,而孟旭和段斐的矛盾也在一段時間的緩解後漸漸煙消雲散。
所以,才會有此時此刻表情高興、心酸又有點犯愁的段斐,坐在沙發上,在《小夜曲》溫柔又有些俏皮的旋律裏無奈地總結:“小蒼蠅,你要記住兩點,第一,你已經很幸福;第二,就算你再幸福,也要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隨時準備迎接一切突如其來的鬱悶!”
烏鴉“呱呱呱”地從頭頂飛過……顧小影看看一臉愁苦相的師姐,無語,低頭沉默中。
可是,事實證明,段斐是先知,鬱悶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