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美味的改變
如果說男人上了年紀,長得帥的就可以叫大叔,但長得醜的,勞煩還是叫老頭吧。是的,這個看臉的社會就是這麼殘酷。
曾敬川就屬於大叔。
按照倪柏木從前的敘述,曾敬川已經五十歲了,但因為保養得特別好,看上去就像四十多歲一樣。從前在美食雜誌社上班的時候,我見過曾敬川的照片,但是如今見到了真人,才感覺到那份被照片屏蔽了的氣質。
但倪柏木對自己老爸的酷帥完全不買賬。他見到曾敬川後,不僅陰沉著一張臉,還轉身就走,我連拉都來不及拉住他。
其實我是很敬重每一位廚師的,因為我打從心底地佩服和崇拜這些動手派。
因此在我跟著倪柏木轉身走進屋裏前,我還是給予了這位粵菜大師一個粉絲般的微笑。
於是接下來的一整天,倪柏木的心情都明顯不怎麼好。
“哎……”休息時間,我磨磨蹭蹭地走進廚房,對著正在熬高湯的倪柏木問道,“今天早上後門的那個,是你爸爸嗎?”
倪柏木正在用勺子撇開一些浮沫,聽到我問的話,他兀自地煩躁起來。接著,他皺著眉頭把勺子咣當一聲扔到了一個碗裏,雙手撐著台麵,頭也不抬地說:“不要在我跟前提起這個人。”
“但你始終還是要麵對嘛。”我訕訕地說,“你要是真要參加比賽,他可是特邀評委。你要是帶著情緒去做菜,做出來的也不會好吃……”
“比賽?”倪柏木打斷了我的話,轉過頭來,皺著眉頭,問,“我們現在的排名是多少?”
“三十八名。”我不假思索地說,剛剛才在網上查過,從以前的一百位開外,一下就提升了很多位,多虧了溫馨。
“今天多少號?”倪柏木又問我。
“12號。”
後天就是正式提取排名,確定參賽餐廳的時候了。除了一些不願意參賽的餐廳,前三十位都有資格報名——但就我所知,這個比賽很多餐廳都躍躍欲試摩拳擦掌,就連味悅這麼高冷傲慢的餐廳,都要派出葉遠方這個主廚參賽,可見它的重要性。
可是我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也隻能闖出三十八名這個最好的成績了。
想到這裏,我便有些懊惱。
“要不咱們來點狠的。”我咬咬牙,對孫易說,“虧兩天,等排名上去了再說。”
“你以為消費者是傻子啊?不要錢就可以幫你打分啊?”孫易有些不屑一顧,說,“虧你也是吃貨,你竟然不知道美食網分高級用戶和普通用戶。高級用戶就是一些精通美食的老饕,他們的打分不同於普通用戶的打分,老饕們的打分都具有權威性和重要性,一個老饕的打分能頂一百個普通用戶。所以你看排名前幾位的餐廳,包括味悅,都是價格高得離譜的高檔餐廳,因為老饕壓根兒不屑來你這種小餐館;再加上人都有心理暗示,你這個小餐館,怕是越擺在大街上白送,人氣反而越低……”
孫易的這番話讓我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那怎麼辦啊?”我又開始薅頭發了,並且痛苦地說。
“你隻有賭運氣了。”孫易聳聳肩,無奈地說,“賭一把。”
於是第二天一早,我剛睜開眼,還沒從被窩裏起來,就戰戰兢兢去查排名,發現“銀杏路8號”的排名竟然跌到三十九位了。
我都快哭了。
眼看明天就是確定參賽資格的時候了,“銀杏路8號”怎麼還這樣不得勁呢?
就在我求爹爹告奶奶,在微信、微博上找朋友幫我打分的時候,對麵味悅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這是味悅第一次出這麼大的簍子,起因好像是昨晚有人在廚房嬉戲打鬧,結果導致冷凍室的閘被拉了。於是僅僅一夜之間,冷凍室的東西都不能用了。
據說葉遠方在廚房裏大發雷霆,對食材要求極高的他索性停止了營業。
葉遠方的這個舉動讓我對他產生了一些好感——不過我一直對他印象就不怎麼差,除了他來挖苦倪柏木那次。我這人就這樣,對廚子特別有好感,除非是那種人品極差、毀三觀、人神共憤的廚子,是的,就是縫紉機胖副廚那種,別的我都喜歡。
要不算命的怎麼說我和廚師命中注定有緣呢。
於是當葉遠方停止了當天的營業後,一些早就預約好,慕名而來的食客不依了。
就算Dodo這個選美出身的大廳經理從中不停地周旋,並承諾會補償食客們的損失,但一些刁鑽的食客也不願意離去。
“嘖嘖嘖。”連勝坐在“銀杏路8號”門口看著味悅的笑話,幸災樂禍地說,“是我就直接把他們的店給砸了。”
“你反正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太沒品了。”我有些鄙夷連勝的這種想法,“人家也不想這樣,隻能說明葉遠方敬業,不願意用差的食材敷衍客人。”
“老板娘。”連勝有些不滿地說,“你要搞清楚自己的立場,你現在怎麼幫他們說起好話來了,人家排名前十的餐廳,再鬧也大不了少賺兩天錢而已。”
就在我和連勝互相打嘴皮子仗的時候,曾敬川又出現了。
他從味悅的大門走出來,走向人群,隻說了幾句話,人群便一片嘩然,隨即議論紛紛。
“那不是曾敬川嗎?”連勝有些驚訝,他擦擦眼睛,最後篤定地說,“就是他。”
“走走走。”我怕這個名字讓倪柏木聽到,又惹得他一整天都黑著一張臉,於是驅趕連勝說,“你沒事做啦?沒事做就去把廚房打掃打掃,這幾天衛生檢查特別嚴。”
可是在我轉身前,我朦朧中好像看到了曾敬川對著我頷首。
但待我定睛細看的時候,他已經轉身要走進味悅了。
於是那天,“銀杏路8號”迎來了一批又一批和平時不一樣的食客。從中午到下午,除了中間休息的時間,單子就沒有斷過。
有一個老饕是我認識的。當年在美食雜誌工作的時候,我曾和這個老饕有過幾次接觸。她曾經是個特別幸福的家庭婦女,現在丈夫卻背叛了她。離婚後,她決定活出自己的精彩,於是本來就喜歡烹飪的她,開始了自己的事業。現在,她不僅出了兩本美食烘焙書,成了作家,還開了一間自己烘焙屋,很多美食活動或者鑒賞上都有她的身影,因此她在美食網上說話極具分量。
“種小樹。”女作家叫住了我,說,“原來是你啊。”
於是,在和她的聊天中,我才知道這些食客都是曾敬川推薦來的,都想來品嚐“對麵粵菜大師犬子”手藝的。
“味道真的出乎我的想象。”女作家麵帶讚賞之色說,“沒想到一間小小的餐館,藏龍臥虎,看來,我需要改變一下我的覓食路線了。”
就這樣,這批突如其來的老饕,一夜之間,將“銀杏路8號”的排名刷到了第十九位。
驚得我一大早差點從被窩裏跳起來。
“倪柏木!倪柏木!”我把手機拿到倪柏木的眼前,說,“你看,十九位!”
這麼久以來,我第一次從倪柏木的臉上看到了欣慰的表情。但隨即,他又恢複了麵癱臉,說:“滾。”
“哈哈。”我笑了笑,不打算和他計較——因為就算較真了,我也說不過他。這人看上去一副性冷淡沒什麼戰鬥力的樣子,但一旦張口,那個刻薄毒舌,就跟久經吵場的大媽似的。
我趕緊拿過了牙刷,準備趕緊洗漱,然後給“銀杏路8號”報名。
可是我並沒有把這批食客的來曆說給倪柏木聽,我知道他這人自尊心特強,再加上和曾敬川就跟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如果他知道了是在曾敬川的間接幫助下才進入的前三十,肯定寧願在家宅死也不會參賽。
那麼這麼久以來的努力和心血都白費了。
於是,我通過活動的商家通道報上了名,並且拿到了第一輪的比賽通知。
孫易聽說後,簡直是不可思議。她說:“種小樹,你真的是走狗屎運了。”
一番恭喜後,孫易問我:“還想不想聽好事成雙的另一個消息?”
“怎麼了怎麼了?”我一下振奮起來,說,“是不是你打算追加投資?”
“我才買了房,沒錢。”孫易說,“還倒欠銀行一屁股的債呢。”
“那是什麼消息?”
於是在我的催促下,孫易醞釀了一下感情,眉飛色舞地說:“姐宣布,姐要結婚了!”
笑容一下在我的臉上僵住了。
“閃婚?和誰?”我腦子有點轉不過來,說,“憨豆先生?”
“別人這麼叫也就算了!”孫易差點炸了,她罵我說,“可你他媽也這麼叫,成心要絕交!我今天再告訴你一遍他的名字,韓竇,韓——竇!”
“行行行。”我差點跪下來道歉,說,“記住了記住了,下次再叫錯的話,我罰跪一整天啤酒瓶碴行嗎?”
孫易這才罷休。
於是這個時候,我終於知道,為什麼這段時間孫易急於買房。原來她就是奔著結婚去的。
昨晚上憨豆先生在孫易家吃飯的時候向孫易求婚了。之前一直在孫易嘴裏聽聞憨豆先生百般好的孫易她媽喜極而泣,據說差點就脫口而出說“女兒你拿去就好,我們什麼都不要”。
可是我還是有點繞不出這個彎來,老孫這麼理性的女人,怎麼就和閃婚掛上鉤了呢?
孫易從前真的理性得讓我崇拜。我還記得以前我有一姐們兒,被渣男男友甩了,把我堵在和膳樓哭訴。她從渣男和她相遇開始,一直講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到渣男在大街上甩她耳光,中間還穿插著祥林嫂的終極必殺技——我真傻,真的。
孫易那天恰好和我在一起,一開始她聽得義憤填膺,好言相勸被渣男坑了的姐們兒。
但好言相勸壓根兒不管用,姐們兒還是哭哭啼啼。孫易隻好說:“你也是的,明知道他是個渣男還要和他在一起。”
姐們兒繼續哭啼啼地說:“我以為他會為我改變的,誰知他就是死性不改。我真傻,真的……他就是個渣男,但可悲的是我就是舍不得他……”
也許是孫易接下來還有事,她看了看表,拋出了幾句擲地有聲的話。
“你這人的觀點和邏輯簡直就是完全錯誤的。”孫易一邊背起攝影包,一邊站起來說,“你不能吃過屎後去怪屎難吃,你應該怪自己當初為什麼去吃屎!你什麼時候不吃屎了,你的人生也就完美了。”
當即這個吃屎的姐們兒就被老孫這句話給鎮住了,哭聲頓時來了一個急刹。情傷不藥而愈。
並且這個吃屎論也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裏,就是那個時候,我對孫易的崇拜猶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並在心中發誓今後有錢了一定請她做我的小秘書。
孫易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那種瞬間爆炸、完成單殺的女漢子,但如今突然陷入愛河並閃婚,甚至還大有朝那種“為了朋友兩肋插刀、為了男人插朋友兩刀”的女人靠近的趨勢。
這完全不是她的風格啊!人家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可我感覺孫易的智商已經欠費上萬了。
當局者迷我可以理解,可這當局者智障我就有點想不通了。
我就問她:“姐,結婚可是大事,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什麼叫考慮清楚?”孫易有些不高興,說,“好像你很不支持我和老韓結婚?”
那表情,活脫脫的姐們兒智商繼續欠著費呢!
既然這樣,那我就隻好祝福孫易了。於是一個下午,孫易都在興奮地說她的婚禮安排。這姐們兒連大婚的日子都定好了,並讓我當她的伴娘。
“小樹。”孫易興奮得手舞足蹈,說,“我已經把你納入我的伴娘名單了,你看,我認識的這麼多人裏,就你最適合,不容易搶我風頭。”
“呃……”我頓時就嗶了養雞場了。
這話怎麼說的。看來孫易的智商已經不隻是欠費了,這姐們兒足足欠了一個金庫那麼多。
我隻能在心裏默默地反駁她:蕭伯納說過,要結婚的就結婚,要單身的就單身,反正到最後你們都會後悔。
反正我特別不看好閃婚,尤其對方是憨豆。我老是覺得這人麵相有點問題。
更讓人下巴脫臼的是,孫易下午就拖了我去婚紗店。
站在婚紗店裏,孫易讓店員拿了那套婚紗出來。店員吃力地托舉著這條婚紗,孫易滿眼憧憬地站在我旁邊,抱著胳膊問我說:“怎麼樣,夠磅礴吧?”
的確夠磅礴啊,拖地的裙擺足足有兩米。
價格更是磅礴,直接上了五位數。
“以前做記者的時候,我就已經看上這套婚紗了。”孫易剝了一塊口香糖,一邊嚼一邊說,“當時一看到這件婚紗,我心裏就想到了這麼一句話——在我心目中,我的意中人是一位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彩祥雲來娶我,而我,穿的就一定是這套婚紗……”
看著孫易一臉沉醉的樣子,我實在難以想象這個滿臉幸福的小女人,能和徒手拿18.9 L純淨水,連大氣都不喘的女漢子掛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