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2 / 2)

“是後天。”寧曉秋機械地答道。

“喲,那你家裏這樣會影響成績的。這幾天我剛好休假,我來照顧李伯伯。你好好養養身體,該準備就準備,該休息就休息。來,再吃一點兒魚。魚頭是補腦的。”

曉秋不答話。她放下筷子伸手去拿桌上的黑白照片。她指著照片上的廖誌峰問道,“烈士廖誌峰伯伯是你什麼人?”凱銘說:“我是他侄子。我爸爸是他弟弟。”兩人的目光都落在這張照片上。

“你的身世我聽父親說起過,但是我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女孩就是你。”

曉秋憂傷地凝視著照片。已經死去的人是不長歲數的。所以媽媽永遠那麼年輕,那麼美。這就是所謂的永生嗎?她自己的媽媽從沒見過。如今她也像湘雪當年一樣大了。這個家裏誰也沒有忘記她,時刻在想念她。而她的確不在身邊,隻留在照片裏。劉南輝需要一個活的妻子,曉秋需要一個活的媽媽。而湘雪活在他們父女憂傷的回憶裏。這種想念給了他們無邊的痛苦,以至於他們最終都弄不清到底是生活殘酷,還是媽媽殘酷。曉秋握著筷子的手擋住了臉。廖凱銘將自己的手帕遞了過來。

劉南輝被他倆你一口我一口地喂了些羹湯,凱銘又剝了些蟹肉給他吃。劉南輝在飯後像是很累似的早早地睡下了。

這一夜,廖凱銘和寧曉秋都睡得很遲,在昏暗的壁燈下談了很久。曉秋赤著腳蜷在沙發裏,手裏抱著一隻大靠墊。她不時地悄悄把靠墊按在臉上吸去淚水。溫暖的絨布麵觸著她的臉,使她感到了一點兒依托。廖凱銘坐在旁邊的沙發上,中間隔著一個很小的紅木茶幾。他也說了很多話。他很少一口氣說得這麼多。凱銘想為她擦掉眼淚。但是他沒有動,隻是擔憂地看著她。關於雪梅,關於郎大坤,他簡直是一無所知。在曉秋斷斷續續的哭訴中雖然充滿了痛悔和自責,凱銘還是認為不是她的錯。至少不全是。可是不管怎樣,她該早點兒把她所知道的這些告訴家長,不該一再瞞著劉南輝。而且一定還有一些事是曉秋本人也不知道的。她也還是個孩子。怎麼能指望一個孩子對另一個孩子的成長負責?

“別難過了。我們一起想辦法找找他們。現在最要緊的是李伯伯。有什麼事我們一起來麵對。別哭了。再哭眼睛要壞了。”廖凱銘不是會哄女孩子的人,他的心痛隻是使他整個人又添了幾分憂鬱。

過了午夜,曉秋為凱銘另打掃了一間臥室,又找來一床被子和一隻蠶沙枕頭,為他鋪好了床。當晚廖凱銘就住在了劉南輝家裏。

第二天寧曉秋背著書包去了學校。凱銘為劉南輝買了輪椅,推著他去醫院精神科看病。這段日子兩個人的心情是一樣的沉重,但重逢仍有些悲喜交集。好像彼此都找到了一點兒依靠,一點安慰似的,覺得對方是個親人。凱銘做得一手好菜,花樣翻新地展示廚藝。他在努力拯救這個小小的家庭。再說高考前的寧曉秋也需要吃得好些。她瘦得有點兒讓人擔心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是不該如此心力交瘁的,而且照顧劉南輝一家也是廖將軍臨終的囑托。

曉秋對高考的態度倒很從容。她像平時做練習一樣答題,幾天下來就考完了。放了假就可以全心照顧劉南輝了。他倆都在絞盡腦汁地想怎樣才能讓劉南輝康複。市內的各家醫院都跑遍了,因他的年齡大了,醫生們都表示不樂觀。他的意識出現了時空顛倒的記憶混亂,但是邏輯性是有的,也許可以康複。心理上的安慰很必要,要努力喚醒他對往事的正常記憶。可是該怎麼做呢?曉秋苦思冥想。她是最懂劉南輝的人,如果她沒有辦法,還能指望誰?

一個星期後,凱銘接到任務要去試飛了。臨行時他不放心地反複囑咐,要曉秋挺住,堅強些。他隻去三五天,以後會常來看他們父女。當天下午,曉秋聽見飛機的轟鳴便跑了出去。她看見了剛剛起飛升空的殲擊機編隊。這些神氣的戰鷹飛得很低,像一隻隻有生命的鐵鳥,還能清楚地看見尖尖的機頭和機翼下的導彈發射器。寧曉秋站在高台階上,向天空揚起了淡紫色的紗巾。飛機駕駛艙裏的廖凱銘從天上看著便是萬綠從中飄起一朵淡紫色煙雲。劉南輝家的石頭小樓已經變成了玩具模型,但他是認得的。編隊中一架飛機便將左翼向下沉了一沉,然後又拉正了機身,六架飛機呈塔形排列,劃破長空,呼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