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1 / 1)

九天有燈,名魂,食森骨飲黃泉誕於離恨。聚八十一精魄方化為蝶,灼血昭,以身飼之。魔心侵,擾輪回,勢破九天,能逆乾坤。

——引子

那一天,昆侖的雪下得很大。

月飲渾身捆著仙鎖,單薄身形被一群兵將粗暴牽扯著仿佛快要消散在這大雪裏。他步履蹣跚,素色袍子被鮮血染紅,胸前傷口淌出的血珠從衣袂一路滑落,再如紅豆子般零零碎碎地砸在雪地上。

傅秋玄默默跟在人群之後,耳旁是呼嘯寒風,眼前是漫天白雪,已然麻木的肢體勉強撐著她從山腰一路攀上山頂。月飲溫熱的血跡從那些兵將腳底漫延過來,她小心翼翼地避開,愣了愣,再抬起頭眼眶一片濕潤。

也不知走了多久,風雪盡頭隱隱出現十來個衣著相近的仙者,為首的紫衣男子風骨偉岸,盛氣淩人,他手執一柄殷紅血如意,嘴角微揚卻盡顯漠然。

周圍安靜得可怕,那種卑如螻蟻的懼意糾纏著,仿佛要叫人窒息。

“跪下!”有人一腳將月飲踹倒在地,繼而恭恭敬敬向紫衣男子作揖道,“君上,人捉回來了。”

紫衣男子微微頷首也不言語,就那般居高臨下打量著月飲。

“曲涔大人!”傅秋玄突然衝上來跪在他麵前,帶著哭腔道,“都是我的錯,求你,求你放過月飲!”

“你,何錯之有?”他眸中凝霜結雪,望著傅秋玄不知是因寒冷還是害怕而瑟瑟發抖的身體,卻無動於衷。手裏血如意受冰雪凍結,硌得肉生疼。

“是我殺了南夙長老,是我火燒澤明宮,曲涔大人你要責罰便責罰我,不關月飲的事!”額頭重重磕在雪地上,傅秋玄閉著眼,鐵了心要攔在曲涔身前的模樣。

“殺南夙之罪溫歌已經認了,至於火燒澤明宮,嗬,本君怎麼不知道你還有召喚魔族七頭畢文火鳥的本事?”

“阿玄,讓開吧。”有血嗆在喉嚨裏,月飲低低咳了幾聲嘴角便淌出猩紅來,他注視著伏在地上不肯讓步的傅秋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

“何苦?”曲涔冷冷一笑,“月飲,你可還記得二十年前本君在謁仙宴上曾說過的話?”

“自然記得。”月飲語氣不鹹不淡,“君上您那時說,凡危害蓮界者,傾竭必誅。”

“那好,”曲涔神情顯出不耐來,“本君再問你,七頭畢文火鳥是不是你招來的?”

“是。”

“意圖為何?”

“焚澤明,滅蓮界。”

“來人,以天界刑法,賜天雷,淬業火,剁其仙骨,散其仙魂,永世不得超生!”話畢曲涔抬手將血如意舉至半空,施咒其間,頃刻紅光滿眼烏雲疾走,天盡頭有紫光閃電般穿過雲層籠罩在月飲身上。幾個仙者得令後紛紛凝法相佐,在月飲周圍建起一道厚厚的仙障。

天空滾雷驚怍,眼見著刑法就要降下,傅秋玄仍舊跪在地上,拽著曲涔衣角哭得不能自已:“曲涔大人不要!求你,求你不要殺月飲……我願意替他魂飛魄散,我願意替他承擔一切責罰……求求你,放過他……”

“把她帶走。”曲涔眸顯猙獰麵色鐵青,握血如意的手因用力變得發白。

“不要!求你!不要……”傅秋玄闖不開月飲的結界,一麵掙紮一麵哀求著,幾個兵將死命把她拽去一邊,任她如何哭喊也不鬆手。

萬丈驚雷直直從九天降下在仙障中炸開,無垠業火隨之舔上月飲的衣袂灼入心魂,他麵色痛苦的喚了一聲“阿玄……”就再聽不到任何話語。月飲本是重傷之身,自然撐不過這殘酷的刑法,天雷還未降下三十,他便昏死在地,三魂七魄脫離軀體被業火焚成灰燼輕飄飄地散了去,隻餘下一把紫檀古琴受天雷所震發出一聲沉沉的悶響。

“月飲!”傅秋玄掙開束縛腳下一軟跪倒在地,她緩緩爬到仙障前,抱著那把琴哭得歇斯底裏,“月飲……”她啜泣著,幾欲失魂。

“秋玄。”曲涔似有所動,輕輕喚她一聲卻未得到回應。

雪越下越大,白茫茫一片仿佛要吞沒整個世界。山間那行人仍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頭頂肩上皆被白雪染了個徹底。也不知過了多久,跪在地上的女子踉踉蹌蹌爬起來,轉身一步一步走得很艱難。

“秋玄……”曲涔頗為關切又喚了一聲,手裏血如意散發的紅色光芒在漫天銀白中顯得格外刺眼。

傅秋玄聞聲頓住步伐,也不回頭。她懷中護著古琴,長發被寒風吹得亂舞看不見麵上表情,隻覺那雙暗色眸子裏似乎隱隱透出戾氣:“今日,我與你主仆恩斷義絕,從此往後,我再也不是蓮界之人。”

她言語冷入骨髓,離去的背影單薄而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