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曼第一次見到李戊辰的時候,那天的天氣並不好,陽光很刺眼,焦灼的汗水黏透了周圍的每個人,除了這個叫李戊辰的老師。他的領角幹淨,褲管筆直,笑容很清淡。在回廊的盡頭,殊曼是因為他的聲音回轉頭來,那是他們第一次相識。她在他的麵前毫不猶豫地模仿了父母的簽名,李戊辰並沒有太多訝意,隻是將走讀申請單拿過來,用手墊著,也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從那個時候,林殊曼認得了這個叫李戊辰的老師,也許在心裏,他並不是老師。她隻注意到他的眼睛和嘴角的笑窩,那個讓她看到內心會微微抖動的人。
“林老師!”在她應聲轉頭時,猛然發現,時間已悄悄溜走了四年。
“歡迎回來!”主管教務的王林老遠就伸出了手。殊曼忙迎過去,伸出自己的,輕輕握了下。
“久等了!”他慧智一笑,侃侃而談,“你父親的囑托,我盡量安排。學校基本沒變。這幾年很難進得來老師。不過,戊辰是要提上去的,以後帶課不會很多,你剛好頂他的班。現在的高中可不好教了。”說著,王林已經把殊曼領到了教學樓。
“我先聽聽課!”殊曼莞爾一笑,低下了頭。
“程序上肯定是這樣。讓一個老師帶你一段最好!”
殊曼忽然沒來由地發慌,已經四年了,該平靜的。可現在,還是忍不住暗暗壓胸口。
王林停下來,轉身詢問:“是跟著你原來的班主任劉老師,還是跟別的?都是學校的老學生了,由你選!”
“我……”
“不過,劉老師正帶高三,估計顧不過來!你看,戊辰怎麼樣?他剛好帶完一屆,現在從頭帶高一!”
殊曼的心頭忽然吹起了一陣風,呼呼地發起麻來:“好!”
她點著頭,望著自己白色的涼鞋和腳趾。腳下是通往二樓的第一個台階。
眼前又好像被四年前的那一層黑暗包裹著,黑得連彼此的眼睛都看不到,隻有李戊辰手上的那一簇火苗,跳動著,跳動著。
“能看清嗎?”
“沒關係,我聽您的腳步,您要小心!”
“這條路我走了八年,多少個台階閉著眼睛都可以數出來!”
“您數台階下嗎?”
“原來數,現在不用!”
“據說數著台階下,會一不留神跨進地獄裏去!”
“你不怕嗎?萬一真走進地獄,你還會跟來?”
“當然,說不定一腳踩下就是天堂!”
殊忽然想起這些零星的對話,那個在四年前牽過她手的李戊辰,一切都太久遠了,像一塊塊早被打亂的拚圖,卻在“時間的手裏”一點點完整起來。
也許當時的李戊辰不會想到,自己的無心之語會走進一個女孩子的心裏。
“林老師?”王林試探的叫了聲。
“哦,好,我們走吧!”殊曼一驚,忙移轉了視線,微笑著邁出了自己的腳。
“你們李老師還沒回來?”王林拉住一個迎頭跑來的學生。
“應該在食堂,剛還撞見他的!”孩子虎頭虎腦,小臉蛋紅撲撲的。
“他啊,太不會照顧自己,吃飯從不記得按點。他父親每次和我下棋都埋怨我虐待他兒子,哪是我虐待,是他不開化,倔強的不得了,聽不進勸!”王林抱怨著轉身,示意一起下樓,往食堂走。
他微微瞥了眼走在一旁的殊曼,琢磨著口氣:“林老師,四年前……學校的傳聞我是不信的!”已見老態的王林略微踟躕,壓低了聲音,“沒有任何依據,何況戊辰的為人我很清楚,他私底下是要叫我聲伯伯的,像是半個兒子了。你不要介意我的話,原來你是學生,現在可是老師了。我相信你會處理好關係,不要再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和傳聞,是不是?”
他的眼神仍然有著不怒自威的力量,直衝而來,犀利又透徹,不徐不緩:“戊辰的婚姻一直不順,前年離了婚,孩子跟著他,大男人帶個孩子最艱難。好在事業上有點起色,你應該有耳聞,學校是希望他來接我這個位置的,我快退了!”他笑了起來,時不時用手摩挲著自己花白的頭發。